端木瑢予每日用過早飯便到書房教端木欣習字。親自教導後,他發覺端木欣雖還年幼,定性卻佳,能久坐在書案前,一篇文章連誦十遍也不厭倦。
因此他這西席做得容易,只要將一篇文章講解過一遍,再下來少年自會研讀,遇有不解則再提問,看到新學的字,他自己會提筆練習一遍又一遍,根本輪不到旁人督促,倒讓端木瑢予落得清閒。
午後,端木欣左右無事,便自己看書。原本他該隨侍在端木瑢予身旁,可端木公子輕功甚高,常常倏地不見蹤影,端木欣起初還會找尋,後來總尋不著,乾脆放棄,成日看書打發寂寞。
可少年雖有上進之心,日日苦讀難免煩悶。
這日端木欣寫字許久,手臂酸乏,肩頸僵麻,於是起來來回走動,舒活筋骨。
端木欣伸了個懶腰,在窗邊停下,和煦的陽光穿過碧綠的琉璃花窗,在他身上落下一格一格交錯的光影。
端木欣被暖陽一照,生出幾分懶意,暗暗尋思:恁般好天氣,不如四處走走。
於是踏出房門,閒庭信步。
他四處轉悠,忽聞後院隱隱傳來風動之聲,如利刃破空,不由心生好奇,遂往行。過了垂花門,便抵後院。後院周邊栽滿桂樹,金黃滿樹頭,桂花香氣亦遍佈庭院,氣味淡雅芬芳而不膩人。
但端木欣心思卻不在花上。
他的目光所凝,全在那身輕如鴻雁、劍舞若流光的白衣武者身上。
那俊美公子,褪下了平時不宜舒展手腳的錦織常服,換上容易活動的白色短衣襦褲,長髮僅用一條藍色絲帶束起。一身輕裝,一手長劍。
劍上異彩流轉,觀其劍紋,似波滔起伏的水流,紋理渾然天成,自然而齊整。
這人,便是端木瑢予;這劍,則是他隨身的成名兵器流光。
起手之時,那修長有力的手握在劍柄上,劍尖點地。
手,尚未動得分毫;劍身,卻輕振微盪。似顫慄,似激昂,嘯出清越龍吟,其聲細微,卻悠遠綿長,於人耳邊久久回盪不絕。手一動,劍如其名,化作流光遊走四方。
他步履輕盈,劍招靈活,人到哪,劍便指到哪。
身姿變幻不定,劍光飛舞不停。
橫劈,直刺,或反腕回劍,或順勢前遞,或如飛鳥啄食,或如鷹隼破空而去。
劍勢浩蕩,如鋪天蓋地的急雨令人避無可避;劍意綿綿,前招未老新招又續令人防不勝防。他的劍,時如狂風驟雨,時如霏霏霪雨,千變萬化,神鬼莫測。
那方天地,人與劍合一,天地亦自在胸壑。
任周遭的花如何絢麗多姿,此時此刻亦入不得少年的眼。端木欣看著那劍、那人,竟是看得痴了。
很美。帶著殺伐之氣的美,帶著凌厲之氣的美,彷佛世間最潔淨的一柄冰刃,能一刀一刀削去他身體內所有的骯髒汙穢,儘管冰寒徹骨,足以凍得人內腑俱傷。
端木欣終於醒悟,他所求的是什麼。
他所求的,便是這樣足以斬斷他過去的劍。
極致的劍。
這場劍舞已至終局。劍式由快至慢,由疾入緩,漸漸收斂起鋒芒。最後,被它的主人,鏘然一聲,藏入鞘中。
天地為之一靜。白衣武者闔上眼眸,拄劍而立,迫人的氣勢歸於平和自然。
輕風由院外徐徐而來,挽動他的青絲雲鬢。
此時樹葉沙沙聲,蟬噪蟲鳴,方重歸入耳。大道無形,大聲稀音。約莫如是。
端木欣立定決心。他踏前一步,一步,又一步。跪下,叩首。
「月前公子問小奴心中所志,當日心中躊躇,不敢輕下決定;今日小奴志向已定,腆顏求公子收小奴為徒,授予劍術之精妙!」
端木瑢予垂眼看向跪伏於地的少年,目光一如既往的柔和,卻隱隱帶上感慨。
他輕嘆道:「你或許是一時震懾,劍術並非所愛,何不再三思量?」
少年執拗道:「求公子收小奴為徒。」
「你當真執意如此?就算不拜我為師,用劍一道,我也能指點你一二。」他委婉勸道。
端木欣卻執意不起,兩方僵持許久,端木瑢予生性柔善,終是拗他不過。
「好吧,你已行過拜師禮,你我從此以後師徒相稱,除了劍道,其他所學為師日後也會一一傳授予你。起來吧!」
端木瑢予與端木欣,兩者原是陌路人,卻先成主僕,後又主僕作師徒,日後又會如何變化?人與人之間的緣分,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