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街,一直往南去,過了同仁橋牌坊,轉過往東,打王家巷進去,半中腰裡有個發放巡捕的廳兒,對門有個石橋兒。轉過石橋兒,緊靠著大悲庵,旁邊有個小衚衕兒,進小衚衕往西走,從第三家豆腐鋪隔壁上坡兒,正看到兩扇紅封門兒,這便是文嫂兒家了。
一聲吆喝,那文嫂兒正好在家,急忙出來應門,一聽是清河縣西門星主家中有事招呼,這婆娘馬上就興頭起來,剝皮一樣洗了臉,拿梳子蘸著水把頭髮梳得光光的,又換了一身新衣服,借了隔壁豆腐鋪裡的驢子騎了,飛一般跟著陳家家人逕往西門慶宅上來。
到宅門上和西門府家人來爵打了招呼,陳家家人引著文嫂兒到廂房去見陳經濟。陳經濟便笑道:“文嫂兒,當rì多謝你替我與西門小姐保媒,這謝媒錢,你且收下了。”
文嫂兒磕頭謝賞後,笑道:“當rì的謝媒錢,陳大人已經賞過了。今rì少爺又賞,卻讓小媳婦無功受祿,臉上討愧得不得了。”
陳經濟便笑道:“既然如此,我便有一事相煩。今rì西門小姐有恙,我心下好生不安,便想借你雙眼,代我看一看西門小姐病體如何。卻不知文嫂兒可願成全我一番心意?”這正是:
深闈豔質知素槁?紅葉良媒見枯榮。卻不知文嫂兒此行所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1。40 探病
() 雖然陳經濟說得客氣,但哪容文嫂兒拒絕?何況文嫂兒壓根兒就不想拒絕,她只盤算著能借著這件事得了西門星主和陳家的青眼,好圖個終生的看顧。因此歡天喜地,將這件事包攬了下來。
當下便請西門慶家人來旺向後回稟,來旺告訴了他媳婦宋惠蓮,宋惠蓮又傳給了月娘的丫環玉簫,玉簫急忙到西門大姐房中,在月娘面前回明瞭。
月娘沉吟了一下,對玉簫道:“你且退下。”等玉簫出去後,月娘向床前yīn影裡一人道:“王乾孃,那陳家公子派當年作媒的文嫂兒來探視我女兒,這下該如何是好?”
原來自西門大姐生了“怪病”之後,西門慶嫌府裡的丫環們沒經見過大事,粗手笨腳的服侍不好病人,很是發了兩場雷霆之怒。後來訪得開茶坊的王婆是清河縣裡頭一個利落堂客,因此轉託武大郎前來相請。王婆本來不想來,但武大郎感念西門慶的恩德,報恩心切,在一屋子嘮閒磕兒的婆娘面前竟然給王婆跪了下來。王婆這下子慌了手腳,忙不迭地答應了,這才關了茶坊進了西門府,專門在病床前照應西門大姐的一切。
當然,這一場好戲都是做給外人看的。王婆進了西門府,就成了後宅的總提調官,暗中早已將一切佈置得妥妥當當。此時聽到月娘言語中有些憂慮,便冷笑道:“大娘子休要擔心。說起那文嫂兒,老婆子清楚得很。這娼婦卻是個專管九國販駱駝的,雖然生了一張撮合山的巧嘴,卻是眼皮子淺得夾不住一個銅錢,她能見過幾個世面?大娘子儘管讓她進來探病便是!待我老婆子略顯小計,如此如此,這般這般,就當是小耍她!”
卻聽“嘻”的一聲,原來是病床上的西門大姐聽到王婆說得有趣,忍俊不禁之下就笑了起來。
月娘也便笑了,當下吩咐門上,放那文嫂兒進來。
文嫂兒進了後宅,小丫環秋菊先將她帶到一間耳房中,月娘正在那裡等著。文嫂兒跪下磕頭,偷眼看月娘時,見她只是呆呆出神,隔一下便唉聲嘆氣一響,幸虧左有玉簫,右有小玉,在旁邊不住口地開解。
小玉見文嫂兒雖然人趴在地上,眼睛卻“骨碌碌”四下踅摸著,跟一個成了jīng的偷油耗子相似,心裡便好生的不待見,因此將月娘輕輕一推:“夫人,那文嫂兒來了。”
月娘被那王婆硬逼著演戲,一時間真是手足無措,被小玉一推,只得勉強應道:“文嫂兒,你來了?前些年你給小女保了大媒,我還沒有好好謝你呢!”
文嫂兒一聽個“謝”字,滿面是笑,又磕頭道:“前些年小媳婦早領了星主大官人的恩,就如同領太太的恩了。”
月娘這時才如夢初醒:“哎呀呀,文嫂兒你快快起來說話!”
文嫂兒趕緊爬了起來,在腳地上恭恭敬敬地站了。
月娘呆了半晌,這才說道:“唉!文嫂兒啊!為了我那女兒身上的麻煩事,我是心亂如麻,若有什麼失禮的地方,你卻要體諒我!”
月娘是個老實人,不慣說謊,只好用實話來打發這文嫂兒。她說女兒身上的麻煩事,當然指的是想要退婚陳經濟這件事,如果文嫂兒自己硬要理解錯誤,那也是她自作聰明,和月娘半點兒干係也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