紙的防護捅破了去……
庶士園,一個空園。可冬日園景的蕭疏不會比一個女人眼中的空更空。
卸了妝的女人坐在園內閣中。這閣有個匾,叫“其實七分”——這都是默石那些書本子裡的典故,女人不懂。
昨晚,京展睡著後,她推開了他的身子,悄悄地溜出了門。心底,全是悔恨。雖說她早不算黃花閨女,可是這一次,才確實有了失身的悔痛。
因為,這一次,她全是被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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園子是默石的園子。園中花木參差,很好看,但太精細的格局反讓女人不懂。就像,寧默石的世界她也有太多不懂。
他們從小在一條街上長大,那不是在開封,而是在不遠的一個小城,商丘。那時,他還是個讀書的童生,她家是街上賣油炸丸子的。
她的性子是野的,默石從小的性子卻是靜的。她一直不太懂他,可正是因為不懂,她才會開始注意他吧?
她喜歡看他默默地看書本子時的樣子,也喜歡他在城外荒墳地裡一個人咿咿唔唔唸的那些詩。雖然那些文辭她從來沒聽懂過一句,可她就是喜歡,喜歡到從小就不知為他打過多少次架。臉上的瘤子,說起來其實還是為了他。
……為給他補身子,有一次她從嬸婆的鍋裡偷肉丸子,嬸婆發現後一怒之下用油筷燙傷了她的臉。她一氣之下就離了家,去找了商姑姑。商姑姑在江湖上號稱“傷姑姑”,是七巧門中的一大高手。
她出去學會了功夫。可她也沒想到“七巧門”的功夫會這麼惡毒,惡毒到內毒從裡發作直攻到臉上,把她那本來還不算很重的燙傷逼成了這些個瘤子……
女人照了照鏡,又一次看到了那瘤疤的猙獰。……從那以後,她一學藝就是十多年。學藝時唯一的安慰就是偷偷回城去偷偷地看寧默石。她看著他怎麼從一個清秀小童長成了那樣爽朗的一個子弟。她愛極了他那一身月白色的衫子,還曾用了才學得的功夫偷偷進他房裡半夜裡把它偷了出來。
可她敢偷那衫子,卻不敢偷偷親一下那個睡熟了的十七歲少年鼻峰下面的唇齒。她後來還是把那衫子偷偷地放了回去,因為,他只有那一件像樣的長衫。他很窮。可讓她安心的是,自己把那衫子的襟襟角角都吻遍了,他再穿在身上,自己也等於吻遍了他全身上下的每一塊地方了。
她還偷偷幫他洗過內衣褲,臉紅紅地看到上面的硬巴巴的痕跡;她夏天半夜裡隔著帳子看到過他睡夢中一些自己不知不覺中流露出的秘密……而這些,他都不知道。
可這樣的好日子沒過上三年,他就進了開封趕考去了,她卻為了習藝離不開師門重地。她那時那個恨!她師門的功夫要想修到大成離不了一個“恨”字。以後她就失了寧默石的訊息,卻在出師門後在江湖上闖出了頭等狠辣的名聲:“錐心女”!
這三個字直到十來年後,三年前才開始在江湖裡沉了下去,不再有什麼人提起。這一切只為,她重新遇到了他,那個狠心短命的——但,卻讓她覺得自己活得有盼頭的寧家子弟。
女人默默地回想著她的半生。她和默石是始終不同的:她就是街頭市井打滾出來的一個小野女子;而他家,雖說窮,卻終究還是詩禮傳家的書香門第。這一生,她對於他,本來只能遠遠望著的。
……那一次重見卻是為她受到仇家追殺。她亡命地逃到了開封城裡。可開封城裡也有仇家的陷阱。
是寧默石出手救了她。他依舊不會功夫,可半個開封城的勢力那時都已聚在他的手下。他不是進京趕考去求功名了嗎——女人當時想,怎麼最後卻在開王府裡做了一個師爺?
她更不懂他了,只是他那一身慘白的衫子下面,瘦瘦的骨頭更加爽俊得讓她窒息。
更讓她窒息的是他居然一眼就認出了自己。她覺得自己累了,在他一句挽留下就留了下來。從此,她就成了寧師爺的人。
開王府裡的人也都不由尊重她到十分十。她也曾問過他為什麼不進京趕考——他這樣的人在她心裡生來就是該當狀元的,該騎馬遊街讓所有閨中女子扒著簾縫兒掉眼珠子的,雖然她也想不出他當狀元后還該幹什麼去。
他只是不說話,但他還記著她,他帶著他特有的那種若有意若無意笑道:“小時我是個孤兒,是個遺腹子,沒誰看得起我,只有你對我最好。現在,我也想讓你幸福,我能做什麼讓你幸福的事嗎?”
她當時盯著他的眼——他的話溫和得讓她連羞都忘了,她說:“能讓我幸福的……”接著她失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