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怕得要命,嚇得對這個問題提也不敢提,而且吃飯
時也把臨終聖餐帶來。哼,這真是無聊透頂。你愛瞧一瞧棺材的樣兒嗎?我倒很愛看。
我覺得棺材是一種頂呱呱的傢俱,哪怕它是空的;可是一旦有人躺在裡面,我認為
簡直有一種莊嚴肅穆之感。葬禮很有啟發性——有時我甚至想,要是有人想得到某
些啟示,那麼他還是去參加一次葬禮,而不必上教堂。人們都穿著正正經經的黑衣
服,脫下帽來舉目向靈柩致哀,嚴肅而又虔敬,沒有人會像平時那樣胡扯些不堪入
耳的話。如果人們終究變得稍稍正經些,那我真是求之不得。有時我捫心自問:我
是不是應該做牧師;在某種程度上說,我認為這個職業對我還算合適……哎,我剛
才說的法文沒有什麼錯誤吧?”
“沒有錯, ”約阿希姆說。 “‘Je le regrette beaucoup’這句法文完全對頭。 ”
政治上可疑!
日常生活的變化開始顯示出它的規律——先表現在星期日,星期日常有一隊樂
隊在露臺上演奏,每十四天奏一次,也就是兩星期的標誌。漢斯·卡斯托爾普是在
這個時期的下半階段上療養院來的。他到的那天是星期二,因而也是第五天。前幾
天風雪交加,一下子又回到蕭瑟的冬天,而星期二卻像春天那樣,溫柔明媚,淺藍
色的天空上飄著朵朵明淨無疵的白雲,和煦的陽光照在山坡上和山谷裡,又呈現夏
日常有的鬱鬱蔥蔥的景象,因為新近這場雪已註定要迅速融化了。
每逢星期日,大家顯然都在費一番心機,使它具有節日氣氛,與平時迥異。無
論院方和病人,都在這方面出一把力。早點時就供應香餅是一種發麵糕點,上面有
一層糖、麵粉和奶油。 ,每個餐座前面都擺著一隻小花瓶,裡面插了一些花卉和野丁
香,甚至有阿爾卑斯玫瑰,男士們把這種花插在翻邊的鈕釦眼裡,多德蒙特的檢察
官帕拉範特甚至穿起燕尾服和有花斑的背心來,而女士們的裝束則更是色彩繽紛,
喜氣洋洋。肖夏太太早餐露面時,穿的是一件輕飄飄的開袖花邊晨裝。她砰的一聲
關上玻璃門走進來時,在躡手躡腳走到自己的餐桌以前先面對大夥兒站了一會兒,
彷彿向整個餐廳顯示自己的風度是多麼優雅。今天她打扮得這樣出色,使坐在漢
斯·卡斯托爾普身邊的那個女人——也就是柯尼斯堡的女教師——也不禁嘖嘖稱佳。
即使是“下等”俄國人餐桌上那對不講禮儀的夫婦,也意識到今天應當與往日不同:
男的本來穿皮茄克,現在換上了短短的禮服;氈靴也為皮鞋所代替;女人呢,今天
雖仍圍著髒而長的毛圍巾,卻換了一件摺疊領的綠絲衫……漢斯·卡斯托爾普一看
到這對夫妻就皺眉頭,臉色也變了——他上這兒後,動不動就臉紅。
第二次早餐一過,露臺上就開起音樂會來;樂隊裡,銅管樂器與木管樂器應有
盡有,時而輕快活潑,時而平緩莊嚴。音樂幾乎一直奏到午睡時才停。開音樂會時,
並非臥床休息不可。確實有些人站在陽臺上飽享耳福,在花園的小廳裡,也有三四
個人坐在椅子上,但大多數人卻坐在平臺上小小的白桌子旁,平臺上搭有遮蔽陽光
的涼棚。有些個性特別活躍的人,覺得坐在椅子上太一本正經,於是在通往小花園
的石階上安下身來,在那兒盡情作樂。這些都是年輕的病人,男的女的都有,他們
的名字,漢斯·卡斯托爾普大多數叫得出,臉也認得出。這夥人中有黑爾米內·克
萊費爾特,還有阿爾賓先生。阿爾賓隨身帶了花花的一大盒巧克力糖,你一塊他一
塊分給大家吃,自己一點也不吃,只是老氣橫秋地吸著一支金黃色過濾嘴的香菸。
再往前就是“半肺協會”那位厚嘴唇的青年,還有那位瘦稜稜、白得像象牙雕出來
一般的萊費小姐;再下去是一位頭髮金灰色的青年,人們叫他“拉斯穆森”,因為關
節軟,他一雙手像魚鰭一樣只能舉到胸口。還有一位來自阿姆斯特丹荷蘭城名。的
薩洛蒙太太,穿的是紅衣服,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