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你們家是傻祥家那樣的貧下中農,我就天天來這兒吃飯。說完他立刻又否定了自個兒的說法,說,要真成了那樣的貧下中農,也就不會有這樣的蒸肉吃了。一家人看著小路吃,又好氣又感到有些寬慰,就是這個人,一句一句地教傻祥娘在喇叭裡大講階級鬥爭的,眼下卻大講起肉的味道來了,但願他吃了肉別忘了做肉的人家。
肉是李三定做的,大家的心都亂糟糟的,唯有他還惦著做肉的事,頭天去的大隊部,二天便開始在廚房忙活,碗肉蒸了一鍋又一鍋,碗裡的油也蓖了一遍又一遍,耐心極了,就像什麼事都沒發生一樣。秋月沒好氣地說他,你不是塊木頭吧?他不吱聲,母親就替他說,木頭能把肉做成這樣嗎?母親發現,她這兒子真是個巧人兒,只說一遍,他立刻就心領神會了。
飯間,李三定幾次想跟小路解釋潑水的事,都被小路講肉的話叉開了,就像李三定對做肉的著迷一樣,這小路對吃肉也著了迷了。
吃飽了,要走了,小路才像從迷醉中清醒過來,他小聲對李三定的父親說,我來這兒吃飯的事,不要對任何人提起。待父親點了頭,他才打著飽嗝兒離開了。
果然像金大良說的,批鬥會真是召開了,但比原來計劃的範圍小了許多,只限在李文廣兄弟所在的生產隊,被批鬥的人也把李三定的父親李要強去掉了,只剩了李文廣兄弟兩個。批鬥會開得十分潦草,發言的都是事先寫好的稿子,上去唸一念了事,連個喊口號的都沒安排。只有傻祥娘一個不識字,眼睛看了大家,有了一點生氣。但話沒說三句,髒字就出來了,被傻祥和工作隊的小路一人一隻胳膊立馬拽了下來,倒像是傻祥娘成了批鬥的對像。批鬥會開完大家又說又笑地往家走,一點沒有往日沉重的氣氛,有的人,還說起年根兒下忙碌的事情來了,你一句我一句的,看看將近家門口了,索性不走了,圍成個圈子,更盡興地說起來。難得有這麼個聚會的機會,平時忙啊忙,說都沒處說呢。生產隊長也見機行事,跑到小路跟前又遞煙又遞話的。小路煙是接了,話卻不肯接,說,有事找我們頭兒去,我也就有組織一場會的權利。小路指的頭兒自是那瘦高挑兒和矮胖子了,隊長說,你看會也開了,人也鬥了,總不能讓他們呆在家裡吃閒飯,讓貧下中農養活吧?小路說,理是不差,可粉房的事是頭兒決定的,你還是找頭兒去吧。結果,隊長是白搭了一顆煙,粉房的事還是沒著落。
批鬥會開成這樣,李三定一家人猜測,一定和小路的吃肉有關係了,那碗蒸肉真算是沒白吃了。一家人又忽然地想,米小剛為什麼沒來呢?要是米小剛在場,口號一定是要喊的,拳腳也一定是要用上的,李要強也說不定要被弄上去,小路再不積極也不便阻擋別人的的積極啊。母親說,還用說,小路沒讓他來唄,他再想來,不也得聽工作隊的?這一說,大家就更覺得那碗蒸肉被吃得值了。
即便這樣,李三定一家人也一點不輕鬆。
即便這樣,李文廣兄弟也一點不輕鬆。
會上會下唯一沒有笑容的,就是這兩家人了。
李三定一家是平白地連累了別人,李文廣兄弟則是平白地遭了連累。
會開得再潦草,那也是批鬥會呀,李文廣兄弟也要低頭站在人前呀!雖說這兩年批鬥會不稀罕了,說不準什麼事什麼人,就興被揪上去低一回頭,但李文廣兄弟還是頭一回,那滋味兒,假若腳下有個地縫,他們也會一頭扎進去呢!
第二章 14批鬥會(2)
李三定家這邊,也一直低了頭,看都不敢看臺上一眼。開始他們還有些僥倖,後來連僥倖也沒了,就想著,倒不如自個兒去挨鬥算了。他們便知道,像傻祥娘那樣把白的說成黑的,且可以臉不變色心不跳,他們是死也學不來的了。他們中反應最強烈的一個,要屬老大秋菊了,她一向是跟在秋月後面的,這一回卻獨立、果決得很,她說,誰願批鬥人家誰批鬥,反正我是不去的。她也不知哪來的力氣,身體倚在門上,手抓了門框,一家人拉呀拽呀,最終也沒讓她離開一步。還是與她朝夕相處的秋月,忽然指點了她問道,你,是不是看上他們家老大了?秋菊先是不吱聲,再問,就哇地一聲哭起來了。秋月說,做夢吧你,他就是打一輩子光棍也不會要你的!母親立刻說,狗屁話,咱一輩子不嫁還不會要他呢!秋菊被她們說得哭得更兇了,聲音大的,簡直趕上大隊的廣播喇叭了。大家拿她沒辦法,只好丟下她開會去了。可大家哪一個又是願意去的,離開家門,竟都有些羨慕秋菊了,若也有一個理由橫下心不去,該是多好的事啊。
回到家裡,見秋菊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