鑽研一番,就連機井的維修甚至農藥桶的維修他們也不放過,給人的感覺,是凡別人不懂的他們都要弄懂,這一個小小的生產隊,要是離開他們轉不開了,怕是讓他們最最高興的事了。他們一年四季乾的全是技術活兒,拉車、出圈這類力氣活兒壓根兒輪不到他們,時間久了,他們的力氣也就不行了,在粉房裡掰手腕兒,每一個男勞力都可以輕而易舉地掰倒他們。
第三章 20跳河坑(3)
但他們就是有一千條理由,眼下也是要憑力氣說話的,沒有力氣,在這場勞動裡就一定是最差的。這兩個高傲的人,這兩個期望離開他們一切就轉不開的人,現在卻一下子變成最差的了!看他們的眉頭皺的,看他們的臉色沉的,就像世上最大的不幸讓他們撞著了一樣。特別是哥哥李文廣,平時就很少笑,這時眉頭皺得就更緊了。他的身板比弟弟還要瘦弱,胳膊伸出來,還沒秋菊秋月的胳膊粗呢,車由弟弟駕著,他拉了根繩兒,雖說繩兒繃得緊緊的,車卻仍像蝸牛一樣蠕動著。他們那樣子,看得姐妹倆都有些替他們難受了,真是此一時彼一時,粉房裡的他們是多麼有精氣神兒,掰腕子掰不過別人,託那隻漏粉條的瓢卻誰也託不過他們;就是在批鬥會上,他們也還有股不服氣的勁,頭是低下了,腰卻不肯彎一下,遠不像眼下這麼沒精打采的。
秋菊對秋月說,他們有點不對勁啊。
秋月說,是不對勁,這又不是粉房。
秋菊說,他們是不是病了?
秋月說,是病了,心病。
秋菊說,要是跟他們好好的,咱就能跟他們交換一下。
秋月瞪大了眼睛,說,怎麼交換?
秋菊看看秋月,怯懦地說,我是說跟他們好好的��
秋月說,跟他們好好的怎麼交換?你跟老大一車?
秋菊說,你要不想跟老二,我跟老二一車也行。
秋月說,你呀你呀,你真要氣死我了!
秋菊說,一個衚衕住著,又一個粉房幹活兒……
秋月說,說實話,你是不是還想著老大呢?
秋菊不吱聲。
秋月說,你是真傻呀,別說他看不上你,就是看上了咱也不能跟他,他那是火坑,比河坑還要命,別人躲還躲不及呢,你明白不明白啊?
姐妹倆這番話是在拉車的路上說的。拉車的路是多麼艱難,秋菊竟還能冒出這樣的念頭,秋月是又好氣又好笑。好在她用了“火坑”“河坑”這類嚇人的詞兒,她相信秋菊會被嚇住的。而秋菊呢,沒在意火坑、河坑的,倒是被秋月說的“看不上”刺痛了,她想,是啊,他那麼好的人,怎麼會看得上我呢。
其實,秋月早發現兄弟倆的不對勁了,她還注意到老大脖子裡圍了條格子圍巾,那圍巾老二曾以開玩笑的口氣問她想不想要,她說不要老二才圍在自個兒脖子裡了。現在卻是老大在圍著了,一圈一圈地纏啊纏,嘴和下巴都被纏在圍巾裡了,就像個怕冷的女人一樣。秋月想,就真是病了,也不能這種樣子,前些日子她感冒發燒,照樣頂在粉房幹,誰也沒讓他們看出來呢。這兩個大男人啊,不要說比不上她們姐倆,就是三定和蔣寡婦,他們也難比上呢!不過讓秋月奇怪的是,蔣寡婦這麼個將門關得死緊的人,卻偏偏把三定放進去了,要三定幫她做什麼豬肉,她自個兒什麼不會做,還用得著三定幫忙?看蔣寡婦坐在車上跟三定說話的樣子,彷彿知己的朋友一樣,真是莫名其妙,她和他有什麼好說的呢?
傻祥老婆跳河坑雖沒淹死,但畢竟是跳過了,拉車的人們再走過坑邊,不由地就要往坑裡望一望,冰面上落了些樹葉子,樹葉子上站了幾隻麻雀,還有瓦片、雞毛、碎紙什麼的。有人會說,傻祥老婆就是從這兒跳下去的。有人便接了說,是老麥救上來的,老麥是為了救傻祥,傻祥是老麥的親生兒子。
這樣的話傳了一遍又一遍的,和傻祥一個衚衕的人們就也知道了,他們本想讓它仍像耳邊風一樣地過去,但不知為什麼就是過不去,老麥、傻祥還有傻祥孃的面孔,輪番在他們面前閃現著,是既讓他們噁心,又讓他們有一種莫名的快意。這事要不假的話,那傻祥娘就是偷漢子的女人了,偷漢子的女人就可以叫破鞋了。聽說,有個生產隊已經揪出一個破鞋來了,那女人是理髮店的理髮員,找她理髮的盡是男人。每天晚上開會,都給她在脖子裡掛一對鞋子。想想吧,給男人理個髮都可以叫作破鞋,傻祥娘孩子都生出來了,還不該給她脖子裡掛一對鞋子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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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