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其實很渴望說話,但是又感到無話可說。
某一天再次曠課賴床的時候,我聽到外面的房間有動靜,後來冒出一聲巨響,令人不安。我問,水含,你沒事吧。
沒有回應。
我一陣擔心,起床去看她,發現水含倒在衛生間的地上,打翻了凳子和盆架。我扶她起來,只見她臉色青灰,瘦骨如柴。不知道上一次進食是在多久之前了。我想她營養不良已經到了萬分嚴重的地步。我把她背起來,出門打車去醫院。她在我的背上感覺輕得像一個小孩。那麼地瘦。醫生看到她,對我說,她再這樣餓下去會死的。
醫用營養液體透過針管輸入她的身體,水含昏過去很久漸漸醒來。那夜我帶她回了家,她洗澡,在鏡子前面慢慢脫掉所有衣服,雙手垂下直面鏡子站立。我看到她的身體,沒有任何的脂肪,面板下凸起的骨骼一條一條清晰可見,白得泛青,完全是一具病態的軀殼。我說,水含,答應我治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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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年冬天我開始幫助她治病,她漸漸接受進食,但只是吃素,並且依然不能吃帶油的東西。那會令她胃痛並且嘔吐。她喝一點點菜湯,小米粥之類,吃得很少,反正看到她能夠進食已經讓人喜出望外。那段時間她不再上夜場的班,我失眠,夜裡在廚房做湯讓她喝,煮番茄、青瓜、萵苣、土豆,放少許鹽,極其原始的方式。我們對著小廚房的昏暗燈光抽菸並且喝湯,輕輕說話好像害怕吵醒他人一樣。我彷彿已經在承接她的生命,以溫和的持久的方式慢慢滲透一種感情。我們努力地對話並且活著,要許諾明天繼續看到太陽。生命中一些痛苦三杯伏特加就可以忘卻,但有些卻如落葉一般緩慢而綿長,無聲墜入生命,接踵帶來冬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