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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明陽這次回來是真的想大幹一場,他把公司的銅牌釘在了深圳最具標誌性的帝王大廈18樓,深圳市現代勞務派遣公司,既現代又派遣,一點都不含糊。也有人勸過他,既然是跟勞動有關係,還不如在勞動局樓上租幾間房,又便宜又沾光。他的回答是,勞動局懂現代勞務關係嗎?誰沾誰的光還不一定呢。一個代表潮流代表方向的新生事物只能讓制度跟上他的步伐,而不是由他來遷就制度,這一點他確信不疑。
起點當然還是幸福村,在那兒有他熟悉的人脈,也有過他的輝煌和恥辱。不過這一頁已經翻過去了,馬明陽又回來了!
他對從前的老闆說,不好意思啊陳太,過去我確實對你不起,我不該那麼貪心,我再次向你賠罪了!他跪在榻榻米上向盤腿的陳太咚地磕了一個響頭,轉而又說,陳太你用的是什麼牌子的香水?連襪子都這麼好聞。
陳太一下就樂了,說阿陽這孩子,嘴巴真是抹了蜂蜜一樣,啊呀呀不得了不得了。
作陪的黃老闆也笑了,說那還不是你調教出來的?阿陽你要是個女人,我就包了你,還做什麼做?累死。
陳太說,你要包多少女人才夠?你早就該累死了。
他是在一家叫櫻之樂的酒店包的房,藝伎的歌聲透過隔扇門飄進來,輕柔而節制,房間裡瀰漫著一種未飲先醉的氣氛。目的當然是想做他們兩位的生意,他並不隱瞞這一點。
他說,二位老闆都是我的前輩,我馬明陽有今天,全靠你們提攜了。請多多關照,多多指教!再次叩首。
黃佬堂看著陳太,說我是搞不懂他那些新名堂,這小子周遊世界一趟,好像是多了幾根花花腸子。所以我特意請你來聽聽,你對外面的事情知道的多,你要做我就跟著做啦,沒所謂啦。
陳太說,我哪裡曉得什麼派遣啊?我也是第一次聽到。
馬明陽問,二位前輩都是辦實業的,最頭疼的事是什麼?
黃佬堂說,頭疼的事多了,資金,技術,市場,人工,哪樣不頭疼?哪樣都能要你的命。
馬明陽說,從前最難搞的是前面幾樣,資金,技術,市場,還有政府部門,現在這些都不難了,花點小錢就搞掂了。現在最難對付的是人,是工人。從前人不值錢,你隨便掛個牌子就能辦公司,人比狗都多,現在你試試?錢多了你花不起,錢少了他們又不幹,特別是新勞動法就要生效了,時代變了你還不變?
陳太哇哇叫道,是啊是啊,就是工人最難搞!陳太的公司出了點事故,吐出來一肚子苦水。她說一個個獅子大開口啊,洶得來不得了啊,好像我欠了她們一樣。辛辛苦苦做了白做,哪裡是她們來打工?明明是我替她們打工啊。
馬明陽問清楚事故情況,笑了,說陳太呀,這種事情完全可以技術上操作一下的嘛。
怎麼操作?
他說,常來臨是老企業了,這點手段還沒有?
陳太說,常來臨就是太老實了呀。
黃佬堂笑道,老實人可以做老公,做情人也可以的。
陳太捶了他一拳,說你這個腦子激素太旺盛,不跟你講了。阿陽你告訴我怎麼操作,我不會虧待你的。
好簡單的啦,不承認她們員工身份可不可以?不承認工傷可不可以?電腦在你手裡嘛,工資單可以刪除的嘛。實在不行就跟她打官司,拖死她。
陳太好看的眉毛挑起來,可以這樣的嗎?
馬明陽說,我給你介紹一個律師,他們是這方面的專家,不過這幫傢伙收費很高。有時間我也給你去勞動局問問,看有沒有空子可鑽。辦法總是人想出來的。
問蒼茫 九(2)
陳太就說,那就拜託你,幫我想想辦法啦。
然後就是他介紹業務了。他說,像日本這樣的富裕國家,傳統企業的老辦法都搞不下去了。終身僱傭,早就跟著經濟泡沫一起破滅了,像松下豐田宣揚的那種終身歸屬感早就見鬼去了,中國還能撐多久?九十年代以來日本就開始盛行“派遣社員”制,其實就是臨時工制。好處就是企業可以規避法定責任,你只管賺錢好了,責任全部由我派遣公司來承擔。這種方式已經佔到全日本勞動力的三分之一還強,我相信中國很快就會全面鋪開。新勞動法就要實行了,這是個機會,你們不做別人就走先啦。
黃老闆看著陳太,陳太看著馬明陽,三個人互相看著好半天,誰也沒吭聲。只是黃佬堂咕咕嚕嚕說道,如果工人都改成你的人,我當老闆的還有什麼勁?我的王國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