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次竇龍溪喝醉了,大笑道:“都看不起我,都看不起我!現在這些貨還不是讓幹什麼幹什麼!有錢就是他媽好!”
上初中時竇龍溪追過班花。對方嫌他臭。
這自卑在他心裡發了酵,弄出幾隻蛆在他的血管裡翻滾咆哮,咬他的神經,嘲笑他卑鄙下流。所以一直有個名為“她們”的窈窕影子在竇龍溪背後跳踢踏一面高唱:“你是個傻逼!”
竇龍溪玩起女人來很瘋狂。但尚算健康的瘋狂。反正給錢就行。鑑於羅普朗對自己媽還是敬重,所以勸過他。竇龍溪又喝多了,血管裡那幾只蛆也高了,笑嘻嘻地四處遊弋。他抓著羅普朗的西裝,讓他低下頭,努力控制住自己的眼球不往上翻——“以前她們罵我臭,現在我故意幾天不洗澡她們誇我有男子氣。以前她們笑我黑,現在這叫蜜色的性感。她們是什麼東西?嗯?”竇龍溪打個嗝,“我不睡有別人睡,早睡晚睡都是睡。論給錢誰有我大方!誰有!現在你就是個碩士博士畢業又能怎麼樣吧,陪我睡九十天拿的錢房子車子夠人家拼十幾二十年了!你以為我欺負她們呢?告訴你,這叫願打願挨。這幫娘們是願意釣個金龜婿做闊太太還是願意自己打拼賺錢玩命到五十歲?到五十歲他媽更年期都過了!你以為她們死乞白賴地扒著我是愛我呢!滾球吧!”
羅普朗被他纏得脫不開身,竇龍溪摟著他的脖子低聲道:“你知道當年咱班花怎麼樣了麼?”
羅普朗差點喘不上氣。
“離婚了。丈夫養了個小三兒,在外面笑她生了孩子就成了個面口袋。呵呵,太胖了,我都認不出來了。那脂肪要爆出來,一臉橫肉……”
羅普朗看他滿意的,得意的,發酸的嘴臉,突然一根針紮上了羅普朗的神經。他摔了竇龍溪然後又怒氣沖天地摔了門。他盛怒離去。
今天早上,羅普朗開著車,不得已路過這篇骯髒的轄區。大排檔裡油漬麻花骯髒的水蒸氣四溢著。早上懶得起床做飯的父母領著孩子在這裡對付,吃之前用半開的水涮涮碗,自我安慰一下。當年那個三角眼的小胖子成了個抽條的瘦弱少年,眼睛沒脂肪欺負了,成了略圓的形狀。當年那個清純靚麗的女人現在老得不像話,甚至比羅錦藍還老。他們一起做早餐賣,身上油膩膩的舊衣服一件繃在那女人的肚皮上,一件鬆鬆垮地罩在那少年身上。似乎是男人的衣服,穿舊了,不要了。
羅普朗驚恐地發現他的血管有點癢。他攥著方向盤的手哆嗦著。也許是驚嚇。也許是興奮。
那幾只蛆在他的血管裡不緊不慢地爬。他突然發現自己壓根用不著瞧不起竇龍溪,他們都是一路貨。那天他發怒是因為,他忽然從竇龍溪的臉上,看到了,自己的嘴臉。
XX年後。
羅普朗樂得捶方向盤。
他仔細地打量了一下自己的穿著。他無比慶幸那個慫貨給了自己英俊的臉和漂亮的身架子。小三兒的兒子好像既不像小三兒也不像慫貨。他推開車門,慢慢走向他們。周圍有人看過來,視線是複雜的。雞窩棚裡進來一隻煌煌的鳳凰。
那女人無意間抬頭,恍惚了一下。
羅普朗長得像李詩遠。
非常非常像。
年輕英俊,豪門出身的男人。年輕女人們的夢想。夢想他們為自己傾倒。夢想他們為自己爭風吃醋。灰姑娘的段子是誰造的。你是天才。
因為你其實提到了,灰姑娘也是貴族家的小姐。可是,被大眾遺忘了。
羅普朗看著那個專心致志賣早點的少年。他慢慢走向他,一步一步。幾隻蛆在他血管裡翻滾,要掙破他血管,一路爬到了他的腦袋裡。嚴格意義上說來,羅普朗是個單親家庭裡成長的悲慘小孩。他應該像報道里那樣缺乏父愛,心裡有缺憾。以至於性格有缺憾,人生有缺憾。
羅普朗的心大笑起來。那個油膩膩的賣早點的傢伙。
怎麼你是完整家庭里長大的,看上去比我還糟糕。
第3章
李博林知道自己有個異母哥哥。在他不多的童年的記憶裡,他進過一處高大的房屋。房屋門後面站著個少年。大人們爭吵廝打,那少年就站著看,漫不經心,面無表情。後來他們離開了那處像宮殿的房子。從此以後只要路過高大的別墅,他媽庾霞就擰他耳朵,冰涼的幾根鐵棒子絞著他的耳朵脆骨。他不敢哭,庾霞全身發抖,強迫他抬頭,讓他看:看看,你本來也可以住在這裡,可是你爸爸的錢全被那個老死婆子拿走了!那全是你爸爸的錢!那是我們的錢!
感謝那時候D市窮,而他們能路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