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步伐矯健,步子也跨得很大,沒有官腔,走進來就躬身抱拳說:“卑職見過周大人,張大人。”對我和周紫竹分別見禮,也不見有什麼區別。
周紫竹板著臉動了動下巴算是打了招呼,態度很冷淡。我朝他微微一笑。
這人看上去很不像張青蓮一派的,也就是說很不像個奸臣,但其實奸臣也不會在額頭上刻字,所以,我先保留意見。
太守大人搓著手,笑著說:“盧大人辛苦了,辛苦了。”又對我們說:“盧大人可是武將出身,一點點攢軍功升遷至今,寬正嚴明,我們此間的百姓都是敬畏有加的。”
我判斷太守大人這輩子只有當路人甲的命了,我和周紫竹都是年少擢拔,他捧一個一下得罪兩個更重要的,實在沒前途。
或者,他覺得盧良比我們兩個還重要?
太守大人見人齊了,就吩咐開宴,居然菜色奢華,器皿精緻,絲毫不遜於在京城,而且還叫了家妓來獻歌舞,絲竹齊備。
我暗暗搖頭,乾脆沒動筷子,果然,周紫竹冷下臉,說:“本官已經決意,這外頭的災民一天吃的是什麼,本官就和他們吃一模一樣的東西。”他臉生得偏向清俊柔和,不過這臉色一沉,倒有幾分官威。 我並不反對他這樣做,形不形式化的,也有喝阻這些貪官的一點用處,而且表明立場雖然現在容易樹敵,將來倘若有命當了什麼閣老相爺的,也多一樁可留汗青的美談啊。中國做官的讀書人不自古都這樣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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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還沒來得及表明支援的立場,盧良已經大聲擊節道:“周大人所言甚是!卑職敢不從命?”揮手命使女撤掉面前的菜餚。
我結果就成了除倒黴的主人外最後表態的,點頭說:“本官也一樣。”又因為身體不舒服說話有氣無力,很有隨大流的嫌疑。已經可以預見,將來我就是史書里名臣軼事美談中為周大人正氣所伏,不得不勉強依從的某官員。
倒黴的太守大人臉都黑了,只好說:“下官無知,下官慚愧。”揮手讓歌舞伎退下,使女僕童們寂靜無聲地收拾完未動的菜餚,片刻端上來四碗和早上一樣顏色詭異的稀粥。我一邊想那些菜會如何處理,一邊和其餘主客三人一起“咕咚咕咚”一言不發地把粥迅速喝完,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食物對人影響大,大家臉色都迅速變得和喝下去的粥一樣詭異。
用膳畢,應該說正題了,不料我還沒開口,盧良突然離座,往我們面前推金山,倒玉柱地直挺挺一跪,朗聲說:“卑職有罪,罪無可恕。請二位大人責罰。”
我一驚,很配合地說:“盧大人何出此言?”
盧良鏗鏘有力:“郭刺史為人不端,心思詭譎,喜好奇技淫巧,時而修壩,時而造橋,巧立名目,往往對百姓多徵徭役賦稅,向上頭索要錢糧。卑職因而素來對其有偏見。此次水患,卑職轄處不曾如何受患,見郭刺史言辭浮誇,便以為也是如往常一般託詞,為了多從國庫支取錢米,也不曾好生查訪,便彈劾了郭刺史。今日來此一看,饑民夾道,竟是卑職錯得離譜。大錯已經釀成,懇請二位大人將卑職治罪。”說著將烏紗帽撤了下來,放在地上。
我聽得目瞪口呆,這盧良實在不簡單,這番話說得合情合理,不卑不亢,擲地有聲,還處處不忘貶低郭正通,抬高自己,推卸責任。偏生感覺又很真切,勇於承擔,倘若是裝出來的,這一手以退為進,貌似正氣凜然簡直就是我的真傳。
現在一時間,如何看得出真偽?
我正費躊躇,突然外頭有點騷動,有人狼狽在報:“陵陽刺史郭大人。。。。。。到。。。。。。”然後就有一人推開攔阻的,大步走進來。
我一看不覺一愣,此人尖嘴猴腮,黑瘦臉皮,骨節突出,步伐雖大,卻虛漂,我來到這時空,接觸過的大臣裡,目前以此君最醜,最不像好人,兼最不像大臣。
難道,這就是清流的郭正通?
如果是,也就難怪他和周紫竹同年,至今還是小小偏僻地方的刺史了。
來人被太守府的家人扭得官袍都歪了,而且我看他袖口都是汙跡,實在不像個樣子,偏他進來也不見禮,就朝跪著的盧良撲過去:“你這個畜牲!你耽擱了多少條命在身上!要不是你。。。。。。”聲音嘶厲難聽。
盧良似乎比他強壯不少,一把扭住他襟口,大罵說:“郭猴子!別給臉不要!”說著用力一推,那郭正通竟摔了個跟斗,滾在地上。
我看兩個堂堂地方官員居然像地痞流氓一樣打架吵罵,滿地打滾,一時簡直無法相信。回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