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街去買兩個松花蛋、一瓶麻油,記住,要小磨的,現在那種機器磨的不香,貴就貴點。”自從錢啟富拿了那麼多錢回來以後,一直省吃儉用的朱銀娣悄悄地改善起家裡的伙食。錢啟富喝粥,喜歡兩樣小菜,一是醬麻油松花蛋,一是清炒雪裡蕻。清炒雪裡蕻是朱銀娣一絕,他們家的雪裡蕻都是自己醃的,綠油油的,不爛葉,不發黃,洗淨後切成一寸長左右的小段,放在油鍋裡熗一下就起鍋,然後拌上紅辣椒絲,淋上芝麻油,這是錢啟富的最愛。
家境不好時,朱銀娣沒有伺候錢啟富的心思,現在他突然間賺回來這麼多錢,朱銀娣才感到,這貌不驚人的丈夫,可能真的是個寶。家中今後的生活都要靠他來改變了。朱銀娣的心思全都放到了丈夫身上。
店裡下午生意很清淡,朱銀娣就和僱來的那個小姑娘,一邊嗑著瓜子,一邊有一句沒一句地閒扯。
忽然,住在自家下廂房的唐秋雁氣喘吁吁地跑來了,兩隻手像鴨子似的往身後亂撲騰。
已經快五十歲的唐秋雁,虛胖,走路都氣喘吁吁的。她在罐頭加工廠工作,是個臨時工。這段時間廠里加工出口罐頭,任務緊,三班倒,這天唐秋雁上夜班,白天在家裡睡覺。她這個人,別人愁眉苦臉的時候多,她總是笑嘻嘻的,人家問她:“你就沒有犯愁的事?”唐秋雁說:“愁什麼呀?現在生活比過去撿破爛住破廟的日子好多了。愁,能讓你過得好一點?有時間還不如去撿幾根柴火,也比你發愁好。”
“朱媽媽!快回吧,你們家出事了,老錢被公安局帶走了!”唐秋雁這一喊,幾乎整條街都聽到了。
啊?!朱銀娣耳邊像炸響了一個雷,兩腿一軟,一屁股坐到地上,手上沒有吃完的瓜子撒了一地。
唐秋雁趕緊上去扶她,朱銀娣語不成句地說:“你叫什麼?你叫什麼?老錢被帶到哪兒去了?誰帶走的?為什麼?”
唐秋雁說:“我也不知道,只看見是丁主任帶來的人,你趕緊去問問丁主任吧!”
朱銀娣拔腿就往居委會跑,像個被狗攆的鴨子似的。
吃完中飯以後,錢啟富又在床上眯了一會兒,等到眼睛不怎麼跳了,就從床上起來,按照朱銀娣的吩咐,從窗外走廊上的醃菜罈子裡撈了一棵雪裡蕻出來,洗好後放在竹籃子裡淨淨水,這就準備上街去了。
錢啟富畢竟已經是六十歲的人了,前段時間又是上山又是下鄉,和黃瀚浩在一起的時候,還有一種淘寶的興奮,黃瀚浩走了以後,他全身感覺像散了架子似的累,眼睛也總是跳,總是在家裡躺著的時候多,出去的時候少。今天已經躺了半天,下午想上街走走,再去把松花蛋買回來。
認識這個港商黃瀚浩以後,比上班還忙還累,當然口袋裡也從未有過的充實起來了。沒錢的時候,想錢想得累,有錢的時候,掙錢掙得也累。
錢啟富平時進出老宅都是走前門,可這段時間錢啟富總是從後門進出,哪怕繞一大圈,他也儘量走後門。他不想遇上程基泰。
一到後院,錢啟富就看到了孫拽子。自從鐵姑死後,孫拽子就不能工作了。頭髮花白的孫拽子,靠牆根坐著曬太陽。別人曬太陽的時候,都是背靠牆根,面朝太陽。孫拽子卻是面朝牆根,背朝太陽,而且兩手合一插在兩腿之間,低著頭,彎著腰。
不知為什麼,看到孫拽子,錢啟富心裡馬上有一種陰沉的感覺。平時他很少和孫拽子打交道,只知道他是個國民黨軍官,坐了十幾年共產黨的牢,最近他女兒又吃肉吃死了。錢啟富不由得加快了腳步。在後門口又遇上了趙大隊長,錢啟富打了個招呼:“趙大隊長,在家呢?”
趙大隊長嘴巴上回答著錢啟富:“老錢,出去?”眼睛卻看著院子裡的孫拽子。
錢啟富也順著趙大隊長的目光,回頭看了看孫拽子,說:“這老孫怎麼揹著曬太陽?”
“這你就不懂了,這是在監獄裡養成的習慣。”趙大隊長說。
趙大隊長一句話,讓錢啟富恍然大悟。哦,坐牢是這樣的,心中那種陰陰的感覺又升了起來。他看了看孫拽子,逃也似的走出了後門,直走到觀音巷,才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太陽已經西斜了,錢啟富感到踩著自己的影子走在小巷的青石板上。本來想在街上逛一逛的錢啟富,因為遇上了孫拽子,突然失去了興致。他匆匆地買了兩個松花蛋,又忘了買麻油,就往回走。
他不想再遇上孫拽子,就繞到前門。剛走進大門,看到居委會丁主任帶著兩個穿警察制服的人正從老宅裡走出來。看到錢啟富,丁主任馬上對警察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