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格爾先至金銀鋪將金子兌成北荒通用的存券,小心收好,又稱了十幾兩碎銀,夠四人在食鋪好生吃喝一頓。方河集的食鋪由綠油布步障圍在四周,搭了頂棚遮陽,內裡有七八張木製桌椅。陳設簡單,飯菜卻地道,廚子多在當地混了二三十年,善做南來北往各處小吃,食材手藝無不精湛。甚至有專為美食慕名而來的饕餮之客,一頓豐盛的美食吃下來,散盡百金也是有的。
左格爾很是講究,坐定後先叫酒水,開口就要十年陳的古藤酒,七七八八點了一桌,沒一道長生聽過的菜名。長生大為好奇,一腔心思移到了珍饈上,忘了和卓伊勒較勁,美滋滋地等著一盤盤菜餚上桌。
左格爾叫卓伊勒斟酒,“這是你家鄉的美酒,別說我虧待你。”卓伊勒木然地為紫顏和長生倒酒,長生面有得色,立即喝了一碗,辛辣的滋味叫他止不住咳了幾聲。
等鮮香菜色陸續端上,長生提了筷子掃視,神情可憐地望著紫顏,無法下箸。北荒是苦寒之地,盛產的多是珍禽異獸,左格爾有心請他們品嚐當地特色,所點菜餚非但沒有他們愛吃的鮮花水果,連素菜亦是零星一點。嗅了肉食誘人的香味,長生忍痛放下筷子,捧起酒碗又痛飲一大口。紫顏連酒也不沾,微抿了一口茶,懶散地托腮坐了,撇下一桌酒菜,就算解決了這頓。卓伊勒依舊冷淡,抱臂坐在一邊,像是吃飯與他根本無關。
左格爾愕然以對,問了長生兩句,弄清原委,連忙賠了不是,奔到食鋪後面重新點菜。紫顏叫不住他,也就罷了,眼珠在卓伊勒身上溜了一圈,道:“他平時給你吃的,是特別的食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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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秋淚(11)
卓伊勒禁不住他如有魔力的眼光,低頭答道:“是,他說我不能亂吃,會讓眼淚失去藥效,常服珍珠、茯苓、人參什麼的。”紫顏冷哼一聲,不置可否地端起古藤酒,鼻尖在酒杯邊緣劃過,像特意去嗅酒的清香。
“這世上,以訛傳訛,自欺欺人的事太多。”他淺啜一口,接著玩味地說道,“就像這酒,說十年就值十年,酒不醉人,心也會自醉,哄自己信它是好酒。”
長生灌下太多酒,肚子里正火辣辣地燒,聞言便道:“當然是好酒,一口就抵得上那些劣酒,燒得我渾身也暖和了。”
“因此,你信他的話,你的眼淚,是舉世奇珍。”紫顏對卓伊勒說,將少年顫抖的心神盡收眼底。
卓伊勒再也按耐不住,狂躁地震顫著身子,手捂了胸口問紫顏:“如果波鯀族的眼淚不值錢,為什麼會有滅族之禍?我寧願我們是普通人,不會被當作貨物買賣來去,不會低賤到沒有自由。不要說這是我們該有的命運!就算我們的眼淚可以延年益壽,也不是上天給你們的禮物,我們不想流淚或者流光了眼淚都是我們的事,憑什麼要養活你們這些吸血的惡魔,要族人為你們的私慾奉上性命?”
卓伊勒越說越激動,“啪”地拍擊桌子,兩眼水氣氤氳,悲憤得彷彿要流下淚來。長生怔怔地看著他哀傷迷離的眼,想到對他的挑釁,一時內心充滿自責,不知覺地搭上手去安撫他,“你別哭……”
這句話阻住了他的淚。卓伊勒抽手抹了下眼睛,兇狠地對長生道:“用不著你假惺惺。”
長生心口一堵,險險要氣哭了,看到紫顏處變不驚的面容,鎮定心緒,不再向卓伊勒辯解。他一陣氣苦,自覺好意被辜負,不管多日沒開葷,隨手捏起筷子,夾了一塊野雞腿咬牙切齒地大嚼。鹹鹹的滋味在口中散開,鼻子越發地酸了。
紫顏如在動刀割開他人面皮,眼前業已密佈血腥,卻並不以為意,依然自顧自地刺下去,直至鮮血淋漓。
“我要告訴你的正是你不願承認的事實,波鯀族的眼淚確有奇異處,可凝成固態並吸取染料之色,用於易容術,就是變幻眼珠顏色的最佳材質。至於世間謠傳的功用,它一樁也無,無論左格爾用何等珍貴藥材來餵你,也是一樣,最初便是杜撰而來的神奇。你的族人死於世人的貪念,也死於波鯀族莫須有的神淚,幾十年來,無不如此。”
卓伊勒難以置信地盯了紫顏看,臉上青白閃過,慘然僵成凝滯的苦澀。“不,不可能……波鯀族毀在一個謠言裡?太荒謬,這不可能。是誰在誇耀我們的眼淚,誰這樣殘忍無聊……”他瞪大的雙眼如高原雪山下一泓碧水,漣漪漸漸翻滾成了波瀾,洶湧得像要噴出血,“除非……是我們世代的仇敵在暗中搞鬼,是亞獅王朝?還是琉古國?到底誰想對付我們,是誰?”
他反覆念出北荒諸國的名號,不再是那個與世隔絕的少年,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