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是充滿了感激,對命運的感激。她朝鳳友的病房衝過去,要看他,首先,要親吻他,跟他一起流那幸運之淚。醫生不讓她進去,說鳳友還處於不穩定狀態,此時打擾他很是危險。兩天以後,她才獲准進去。那病房裡有八張床,什麼病人都有。鳳友躺在一個角落,臉色白得幾乎透明。劉穎坐在他的身邊,近近地看著他。她的關節,和她因為激動撥出的呵氣,把鳳友的頭髮吹動了。可是,鳳友一動不動。
鳳友只是把眼睛看著棚頂,不看她,不聽她說話。劉穎心裡如同刀絞。鳳友哥,她最親愛的人,現在恨她了。眼淚就在眼圈轉著。但是,她不讓它們掉下來。她微笑著,有時還大聲笑著,說著鳳友喜歡聽的話。她買來那麼多點心、罐頭,堆在床邊的小桌上。那裡已經放不下了,可是她還是買著,堆著。這個季節,晚上已經很冷了。劉穎在衛生院的外面,隔著窗戶看著鳳友。這時候家屬和親友是不能進病房的。她的臉凍得通紅,嘴唇都發青了,還是想多看鳳友幾眼。她關注他的身體,同時,也想知道,在她那樣為他心疼的時候,鳳友是不是有什麼反應。可是,鳳友對她太冷淡了。不是冷淡,完全是一片絕情。她的問侯,他不答應。她想喂他吃飯,可是,他把嘴閉得緊緊的,好像牙關也死死地咬上。劉穎急得要哭了。事實上,有時再也忍不住,她就跑到外邊,在大門後邊或者廁所裡,小聲地哭泣。回來以後,她又充滿愛心地看著鳳友,跟他說最溫暖的話,為他而笑。
同病房的人,不管是病人不是家屬,看到這種情形,都吃驚了。到後來,他們都為劉穎打抱不平。“你小子多###啥呀?”他們罵鳳友,“人家一片好心,你咋當驢肝肺哩?你他媽是人不是?”被罵不過,鳳友就勉強轉過臉,看劉穎一眼,回答她一兩句,都是最簡單的字,“嗯哪。”“是哩。”“或者“沒呢。”冷得能把人凍僵。但,劉穎已經很滿足了。她怕的是鳳友從此以後再不看她一眼,不跟她說一句話。現在,她覺得有希望了。隨著鳳友的身體一天天覆元,劉穎開始為一件事發愁。趙部長的意思,由於鳳友的自殺行為,特別是,由於他自己的供詞,現在,他的事不好辦了。鄉里可能要把他送到縣裡。他建議劉穎回縣城,找找她父親。劉穎知道,父親對她跟鳳友的事,已有耳聞,表示了不滿。為鳳友的事去求他,又是這種事,他肯定不會幫忙。弄不好,幫的可能是倒忙。可是,她自己又有什麼辦法呢?一時間,她急得嘴唇起泡了。
這天晚上,她從病房出來,心裡想著鳳友出院後的命運,就覺得有一個人跟上了她。外面,天已經黑透了。她往招待所走的時候,那不人影跟在後面。小北風颳著,四面再無別人。劉穎聽著那腳步聲,不緊不慢地漸漸跟近,只覺得背後出了冷汗。她快步往招待所走,最後,已經跑了起來。那個人也加快了腳步。劉穎一口氣跑進招待所,魂已經沒了一半。進到自己的房間,她才鬆了一口氣。這時候,就聽到有人敲門。她不相信,那個人竟跟進了招待所。可是,她不敢開門。最後,她還是把門開啟了,高叫一聲:“你要幹什麼?”門口站著一個女人。她約有二十五六歲,面貌平常,一看便知是普通的農村婦女。劉穎看著她,覺得在哪見過的。“你是……紀紀文芳?”她想起來了。是的,這正是巴蘭屯的紀文芳。她是任會計的兒媳婦。劉穎的印象是,她很老實,別人說什麼都不插嘴。經常是,抱著孩子在一邊聽別人說話,偶爾笑一笑,憨厚得很。想不到,在這裡會碰見她。難道,是她剛才在跟蹤?劉穎一下子警惕起來。她打量著紀文芳,見她穿得很厚,包著花頭巾,樣子好像是在外面站了好久了。劉穎的心裡就是一怔:“難道,她一直在外面等著我?她想幹什麼?“讓她進屋,坐在床上,劉穎給她倒了杯熱水。這個六平米的小屋,是招待所專為鄉政府和幾家“海外貿易公司”的幹部準備的,尤其是為了單身女幹部。所以,劉穎喜歡把這屋子弄成自己的家。紀文芳坐下,左看右看,半天才說出一句:“你住這兒?”劉穎跟她聊了幾句,發現她心不在焉,也就不再聊了。她觀察著這個女人。紀文芳,坐在舒服的床上,感到越來越舒服了。她扭著身子,把屁股挪動了一下,又挪動一下。她很想坐得離劉穎近點。漸漸地,坐得離劉穎更遠了。
看著劉穎,她要說話。可是,當劉穎看她的時候,她說的就不是自己準備好的話了。劉穎越仔細看她的臉,越覺得她專門找自己,這事本身,就意味著什麼。為此,她的心忽然不安了。這時,她就想起了什麼。“你……你是紀老六的女兒吧?”劉穎問,“紀老六是不是你爹?”一點不錯,她就是紀老六的四閨女。紀老六跟他的那個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