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場:姜鳳友是拒捕被殺,人證物證都齊全。他眼珠子一轉,把槍遞給了田家喜表弟,讓他動手。因為,這樣一來,證據就更充分,更自然了。表弟頓了一下,一見伍佔江的金魚眼,便在臉上顯出了醜惡的表情,下決心把這事幹到底了。—但是,他還沒來得及扣動槍機,槍就響了,他自己撲通一聲倒在了地上,就倒在了鳳友跟前,嘴啃住了鳳友的一隻腳。那個獵人,就站在坡上,朝著這邊哇哇亂叫,衝了過來。伍佔江生平第一怕,就是這個該死的鄂倫春人了,一見他的影,嚇得舌頭都掉出來了,拔腳就跑。他一跑,田家喜自然跟著,跟到了他的前頭。老萬海一直呆在車裡,絕不參與伍經理的任何作業,這時,也急忙發動車,更是跑到了他們的最前頭。獵人衝到了跟前,踢了一下那個受傷的民兵,沒有注意到,他的槍已經給伍經理順手拿走了。獵人一把拉住鳳友,掉頭就往車站那邊跑。火車的燈光,照了進來。整個雪原都在車輪下震動。鳳友跟著獵人連滾帶爬,來到了車站。眼看著火車在減速,就要停下來了。就在這時,背後,突然響了一聲。
一開始,鳳友並沒想到那會是槍。直到獵人的身子猛地朝前一撲,他才意識到:天啊,是有人打槍。是伍佔江他們遠遠地打來一槍。不知怎麼,給獵人發現了,他朝鳳友撲來,護住了鳳友的身子。他自己,中彈了。鳳友抓住獵人,不相信,他會這樣中了一槍,就要死了。鳳友慘叫一聲,才明白了,是為了保護自己,這個獵人才捨命地一撲的!鳳友再也抑制不住感激,緊緊地把獵人抱在了胸前:“好人哪,好人哪,你為什麼……”便聽到了獵人發出了嚶嚀的一哼。鳳友不聽還罷,一聞此聲,頓時如同五雷轟頂,呆在了當地。“你是…你是尼明?!”他大叫一聲,激動得全身都在劇動。獵人抬起了頭,露出了臉。在火車燈和車站燈的交相輝映下,鳳友看到的是一張俏麗的、孩子一般的臉,還有那雙動人的眼睛。不是尼明還是誰!“啊,尼明啊,是你啊,是你,原來是你啊!你為什麼要這樣啊,為什麼這麼傻啊?”鳳友呼喊著,搖晃著,尼明的眼睛漸漸睜大了,明亮了,更動人了。她很疼,但是,她似乎要笑。鳳友抱著她,不敢再用力,輕輕地、輕輕地、輕輕地把她放倒在自己懷裡,用全部的身心,用所有的熱血來溫暖她,來減輕她的痛苦。
那一槍,從腎部打中,打進了她的肚腹。她在大量內出血,身子像紙一樣軟,臉已經變得像蠟一樣黃了。在鳳友的懷中,她像是在抽搐,在寒冷中把身子一點點縮小,縮成最小。鳳友覺得,自己可以把她抱起來了,像是抱著一個美麗的、早夭的嬰兒一樣了。
“沒想到是你,沒想到是你啊!”
“你…當然想不到…你當然想不到…你從來不想…從來不想俺…俺…”
“不,不是啊,尼明……你明白我的……我的心啊……”
“你狠心…狠心!”
鳳友這才明白,尼明一直是在為了他,作出各種出人意料的舉動。也是為了他,她竟拋下了婚禮,拋下了一切,偷偷地跟上來了。
“你為什麼啊……”鳳友流著淚,只能重複這一句了。
“不為啥……俺願意……就是……願意……願意……”
尼明眼看就要不行了,但,她還是要瞪大眼睛,看著鳳友。她平時從不愛多話,此時,卻急於說多多的、滔滔不絕的話,把她的少女時代的所有感受都說出來。她手指著火車(已經停在了車站),示意鳳友快上車,遠遠地逃。同時,她又緊緊地拉著鳳友,生怕他跑開,生怕他離得太遠了。
“俺…那麼兇,對你那樣,你不生氣吧……”
“尼明啊,我的好妹妹,好妹妹……”鳳友五內俱焚,真要一頭撞死才好了。
他不明白,這樣一個好女孩,怎麼會為他而死,而且,死得這樣可怕。
鳳友泣道:“你怎麼樣,疼嗎?你…你能挺住嗎?我就送陬…去醫院,咱們一起上火車,我送你上醫院!”尼明微微地笑了。啊,她一笑,會是這麼好看。鳳友的心碎了。只聽她斷斷續續地說:“不要傻了…不要傻了……俺不行了…你快走,遠遠地走…他們,啊,他們還在嗎?”鳳友回頭看,搖頭:“不在了,他們都嚇跑了!”尼明嘆道:“你快走吧……不要管俺了……他們真壞…為什麼…為什麼有那麼壞的人呢……俺不明白…你怎麼會生活在那些壞人中間……可你還……還這麼好呢……”
鳳友看了一眼火車,抱著她朝那邊走去。“咱們走,咱們一塊走吧。”他哽咽著,像小孩子那樣哭個不住。尼明的手,拉住了他的領子,示意他聽她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