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鴉肩頭的墨羽在山風中搖晃,他的背影卻穩定得紋絲不動。他冷冷地道:“你難道忘了我的名字?烏鴉總是追隨著死亡。”
墨鴉說著,轉身面對白鳳,眼中隱現的邪氣與殺氣,當真如同那和死亡息息相關的兇禽。
落葉隨著山風不住飄落,落在白鳳身邊。
白鳳顫聲問:“所以,今天的任務目標……就是我?”
墨鴉冷冷道:“沒錯。”
白鳳有點明白了。他強撐起半個身子,覺得胸口說不出的窒滯,手按胸前咳嗽了幾聲,道:“是姬無夜的命令?”
墨鴉道:“我們從小接受的訓練,就是隻接受一個人的命令。”
白鳳自然心知,一個人如若從小受一件事的薰陶過深,一般而言,就永遠無法解脫精神上無形的控制。
只有兩種解脫的方法。
一種是徹徹底底割斷全部過往,變成另一個自我。
這種方法顯得太難。
而另一種方法,就是白鳳即將遭受的那件事。
——徹徹底底從這個世界消失,連同全部的過去、現在和未來。
白鳳已經能看見這種命運,他無論如何也不甘心。
他還是抬頭問墨鴉:“你要殺我?”
墨鴉的聲音沒有感情:“我們接受的另一個訓練,就是命令必須被執行。”
白鳳聽著這句話,感到一顆心不住下沉。
墨鴉緩緩蹲下身,臉逼近白鳳的臉,眼睛盯著他,一字一字道:“有些地方是我們不能越過的無形的線。我提醒過你,但你太任性了。”
——雀閣中的女子在將軍眼裡是人也好,是玩物也罷,有一點可以肯定,將軍把她看成什麼是將軍的事,別人只能把她看成“將軍的”。
誰敢有除此以外的想法,將軍就讓他死。
白鳳本來也清楚這一點,但感情有時候會旁若無人。
尤其是一個單純少年第一次對女孩子動感情。
這很危險。當這危險已經迫在眉睫之時,已沒有人救得了白鳳。
白鳳清楚,墨鴉也不能。
白鳳告訴自己,不能對墨鴉有所怨恨。
人終究是為自己而在,墨鴉也想活下去。
白鳳已準備接受命運。
他抬眼看著墨鴉,努力讓自己聲音平靜一點:“如果這樣說,可以讓你在殺了我之後不會太過內疚,——哼,我願意接受這個理由。”
說道最後幾個字,聲音再也無法平靜。
白鳳望著墨鴉無比熟悉又十分陌生的臉,有一絲悲從中來。
——我只怕……還是不甘心吧。
就在此時,白鳳的脖子猛然間被墨鴉的一隻手一把扼住,同時他耳邊響起一聲大吼:
“笨蛋!為了雀閣莫名其妙多出來的那一架琴,已經有七個人丟掉了性命,他們的死為什麼?他們的死,誰會覺得內疚?!”
墨鴉惡狠狠瞪著被他捏得五官扭曲的白鳳:“你從來都不聽勸!你一直都那麼任性!!”
白鳳咽喉劇痛,氣都幾乎喘不出了,兩道眉毛夾得緊緊,一雙眼痛苦地看著暴怒的墨鴉。
白鳳掙扎著,艱難地要把話說完:“他們的死……應該負責的……是……下令處死他們的人。”
他說的並沒有錯。
他只是送了一架琴給那個美麗而孤獨的少女,又懷著欣賞與感動聽了一曲琴音。
他沒有傷害任何一個人的意思。
假如將軍不是這麼又小心眼、又殘暴的人,本來沒有任何人會死。
——可是,假如,假如……世上哪有那麼多假如?
不管怎麼說,他還是無意中連累了無辜的人。
墨鴉微微垂眼,隨即又狠狠瞪圓了眼睛,臉上的怒火可以把半座山的樹木點著。
他用力喘了兩口氣,嘴唇顫動不休,忽然一咬牙鬆開了掐住白鳳的手,另一隻手掌隨即揮出,重重擊在白鳳胸膛。
白鳳“呃啊”地低呼,被打得直飛出去,背脊撞在方才那棵大樹之上。
“砰”地一聲,木葉紛紛墜落,白鳳自樹幹一點一點滑下,無力地側身摔在樹根的草葉之中。
他感到骨頭都要摔散,伏在地面喘息著,半晌動彈不得。
墨鴉又已背對他站在崖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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