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我先安排個住處時,把他嚇傻了,嚇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了。
我還算是做事情比較心細的人,當初決定來深圳的時候,就沒有打算在章一民這一棵樹上吊死。我還留有退路。這個“退路”就是鄭康平。
我並不認識鄭康平。不過,我的同事鄧工認識。鄧工是我們院相對年輕的老同志,比我早十年進的設計院,但我們之間這十年是個斷層,所以,我們相距並不遙遠。鄧工脾氣不太好,並且他認為脾氣不好是一件很光榮的事,所以經常以耿直而自我欣賞,但自我欣賞多了別人就不怎麼欣賞,如此一來,鄧工在院裡總體上說就表現為不得志。他經常說的一句話是:再過兩年我就不幹了,去深圳,我有一個好朋友在深圳當大老闆。說者無意,聽者有心,至少我就很有心,因為那時候我高度關注著有關深圳這邊的一切情況。
我開始與鄧工套近乎。鄧工以前曾搞過一個三相電弧爐改造專案。專案是搞成了,但並沒有引起院裡面的重視,這自然又引發鄧工大大地“耿直”一番。那時候我要靠稿費補貼家用,正好寫一篇關於鋼鐵行業節能方面的文章,於是就把他這個專案重點宣揚了一番。捧著撒發著油墨香的《冶金節能》,鄧工的“耿直”發揮到了極點,大聲說:“這就叫牆裡開花牆外香!”
“耿直”夠了之後,才發現作者並不在牆外,而就在牆裡。鄧工拉著我的手,一切盡在不言中。
鄧工說,鄭康平夫婦是他大學同班同學,由於家庭出身不好,海外關係複雜,*中被整得夠嗆,連女朋友都差一點吹了。鄧工家庭出身好,又是班幹部,並且很講義氣,在鄭康平最困難的時候,給了他很大幫助與鼓勵。改革開放後,鄭康平的海外關係反而成了資本,現在由他舅舅投資,在深圳搞了一家鋼格板公司,鄭康平出任總經理,當老闆了。成為老闆的鄭康平沒有忘記鄧工,多次寫信或打電話邀請鄧工來深圳共謀發展。鄧工一直沒去,不是不想去,也不是故意“翹”,他對我說了真心話:等混上高階職稱就去。
我等不及高階職稱了,我願意去。耿直的人往往也確實很義氣,鄧工拍了拍胸脯,說:別的人不敢說,但你老弟的事情我鄧某人包了。話雖然這麼說,為了萬無一失,我還是用自己擅長的方式作了必要的鋪墊。具體做法就是在《冶金參考》上趕發了一篇“鋼格板佔據工程材料新領域”的文章,一方面為鄭康平做一次免費的廣告宣傳,賣個人情給他,另一方面也避免他將來以我對鋼格板一竅不通來拒絕我。這時候,江蘇一個鄉鎮企業恰好孝敬給我一條紅塔山香菸,我立刻充當二傳手,借花獻佛,拿去孝敬鄧工。鄧工的老婆看著有人送來高階香菸,頓時覺得自己的丈夫在設計院出人頭地了,對他的態度也好了許多。帶著這個好心情,藉著紅塔山的天高雲淡,鄧工認認真真地寫了三張紙,把我說的無可挑剔。有了這三張紙做尚方寶劍,再加上那篇文章做敲門磚,我有理由躊躇滿志。
離開章一民,我去見鄭康平。左手拿著敲門磚,右手握住尚方寶劍。但不知是鄭康平怕敲門磚還是怕尚方寶劍,反正他是嚇得不敢見我。我只好坐在小廳裡面等。一直等到下午兩點了,原本斯文的我也拿出“耿直”的勁來,趁人不注意,直接闖進去。
鄭康平確實很忙,我闖進去時他正在做百忙之後的短暫睡眠。
“鄭總您好!”我說。
鄭康平醒了,馬上在大班椅子上坐直。
“馬鞍山院的鄧工讓我來看看你。”我繼續說。同時注意配上恭敬的表情。
“噢,好好。老鄧呀,鄧慶生。”
我很高興,鄭總果然記得鄧工,說明鄧工沒吹牛。
“這是鄧工讓我帶給你的信。”我雙手遞上那封信,並且又敬上一盒宜興紫砂茶壺,說這也是鄧工讓我帶給他的。
鄭康平對茶壺似乎不感興趣,接過去,嘴裡說了聲謝謝,隨便擺在了一邊。
他對茶壺是不是感興趣我無所謂,關鍵是對信,鄭康平對鄧工的信也不感興趣,連拆都沒拆就丟到了旁邊。我急了,說鄭總您還是看看信吧。我只能這麼說,我跟這個鄭康平初次見面,不能自己吹自己,在可能的情況下,由別人吹自己總好過自己吹自己。
鄭康平在我的催促下勉強地掃了幾眼鄧工花了大力氣寫的那封信,然後又把它丟在一邊,說以後再看吧。
“您最好現在看。”我雖然強忍著氣憤,但還是有點急了。
“為什麼?”鄭康平不解地問。
“因為這是一分關於我的推薦信。”
“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