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過櫻花第幾橋(6)
上次蘇曼殊來日探母不成,這回他是一定要見到母親才肯罷休。而此時的河合仙已是六十開外的老人了,她一個人住在西戶部鄉下的一間茅舍中,生活異常窘迫。她對兒子的思念也是一日未曾停過。當蘇曼殊幾番周折來到自己跟前時,兩人不禁相擁而泣。曼殊上次見到母親還是1898年的春天,現在相隔已十年之久,到了一九零七年的夏天,發生了件蘇曼殊始料未及的事,母親河合仙再婚了。新婚的丈夫是一位六十多歲的富商。結婚之後,他們住到了橫濱的南太町家裡。
到了一九零八年,蘇曼殊突然生起重病來,他再次來到東京的智度寺修養,嚴重的時候還吐血。河合仙聽說這個兒子的情況後隻身來到東京,說服曼殊到老家逗子櫻山小居修養。在逗子老家,蘇曼殊見到了自己的小姨,可他並沒覺得小姨是自己的親生母親。而河合若見到兒子激動之餘,只能暗地落淚,那眼淚裡充滿了欣喜和哀傷。不久河合若要先回東京了,她的丈夫仍在海軍中做事,臨走前河合若邀請蘇曼殊這位“侄子”到東京時一定要找她。病好之後,蘇曼殊按照留下的地址,特意去拜見了小姨。不知為什麼,蘇曼殊覺得這個小姨甚至比河合仙母親還親切,有無數的話要對她傾吐。這時河合若的丈夫在澱江的軍中做事,小姨也帶著蘇曼殊一起趕到了澱江看望他。
看過母親和小姨之後,蘇曼殊在一九零八年的夏天回到了上海,而中秋節他又到了杭州。曼殊對杭州的印象是非常好的,尤其是西湖,在東京時還憑印象畫過一幅西湖孤山圖。這回蘇曼殊看過西湖之後,又來到了那座白雲庵裡,並在裡面住下。這裡,蘇曼殊見到了已在西湖卜居了一年多的摯友劉三。在曼殊的印象中,劉三是個少懷大志、任俠好義的朋友,從日本留學回國後,劉三就投身到反清活動中去,還曾組織過革命團體麗則學社。這些年來曼殊與劉三一直鴻雁傳書,並有著詩畫的往來,友情可謂深厚。
在白雲庵蘇曼殊見過劉三後,又到了韜光庵。此庵地處靈隱寺西北,在唐代時即有盛名。在庵中蘇曼殊籍茅為榻壘磚代枕,時時不忘打禪修行。韜光庵也在山中,所以夜晚顯得非常寂靜,幾聲鵑鳴更顯幽深,這個時候蘇曼殊又想起了好友劉三,於是寫下了一首詩,打算第二天送給他:
劉三舊是多情種,
浪跡煙波又一年。
近日詩腸饒幾許,
何妨伴我聽啼鵑。
——《西湖韜光庵夜聞鵑聲柬劉三》
修行了一段時間後,曼殊又接到朋友的邀請,讓他到南京任教,發出邀請的是一所佛學學校,名叫祗垣精舍。這所學校是中國近代的佛學家楊仁山在南京創辦的,而且剛辦了不久,他辦這所學校是為了向僧侶們傳授佛經弘揚佛法。在這所學校中,蘇曼殊擔任梵文和英文兩門課程的老師,教學任務也比較繁重。他每天從早上八點一直教到中午十二點,培養起佛學人才來算是鞠躬盡瘁。德國的漢學家法蘭正好也在南京,他向蘇曼殊求教,兩人還一起討論了佛教的問題。開始學校的教員以為蘇曼殊是傳說中的那種放浪不羈的樣子,沒想到教學時的他如此嚴謹敬業。可是一向體弱的他終於病倒了,他咳嗽不止,偶爾痰中還夾有血絲,這正是他以前的老毛病了。到了一九零九年的春天,蘇曼殊離開了南京,打算去日本東京修養調整。到了東京,陳獨秀已在那開了個梵文講習班,見蘇曼殊來正好,就邀請他到班中講課。可是這個班級才開了三個月就因為經費的問題停止了,這個時候蘇曼殊和陳獨秀住在一個名叫猿樂町的地方。猿樂町是歌舞演員居住的地區,這裡面有藝妓雲集,她們幾乎都是日本最好的藝妓。陳獨秀當時正感覺婚姻生活不太順利,常常將感情寄託在這些歌舞妓身上。陳獨秀不僅自己多情,還勸曼殊也要接近女色,甚至勸他還俗成家。蘇曼殊謝絕了他的好意,每次遇到明眸皓齒的女子,曼殊總以平常心對待她們,這不是他的無情,而正是他一向對女性的同情,也許他是提升了這種愛,讓它上升到慈悲博愛的高度上去了。
在一次音樂會上,蘇曼殊認識了一位名叫百助楓子的調箏女孩。這個女孩溫文爾雅、素靜如玉,她踏著碎步緩緩地走上舞臺時,蘇曼殊就覺得她和一般的女孩子不一樣。絃索調定後,這個女孩向在坐的聽眾鞠躬致意,蘇曼殊突然發覺她竟沒象一般的藝妓在臉上塗滿脂粉,真如出水芙蓉。琴聲響起,百助楓子演奏的樂曲由淺入深,激起了聽者無限的愁緒,蘇曼殊似乎也有些心動了。百助楓子也注意到了聽眾中一位深沉而憂鬱,氣質不蘇俗的男子,他就是蘇曼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