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王又喊出了一道口令。兩個長矛手聞聲放下武器並向太后卑恭行禮。他們氣喘吁吁，淋漓的汗水浸透了全身。由於他們很長時間沒有沐浴淨身，身體發出難聞的氣味瀰漫在御座周圍的空氣中。而那個被兩人左右攻擊的人卻鎮靜自若，呼吸依然平穩！端王的雙眼帶有試探意味地看向太后。她的鼻翼在隨著脈搏一翕一動，眼睛一直微微眯著，右手在御座的扶手上時而放開，時而抓緊。榮祿自從入宮來到老佛爺的身邊以來，還從沒有見過慈禧如此激動。端王和榮祿看著神情專注的老佛爺，不敢發出一點聲響，甚至不敢重重呼吸。端王看出老佛爺已經心有所動，心想就不必再使出其他手段了，於是他嚮應召而來的幾位拳民遞了個眼色。他們按照宮廷禮節向老佛爺叩頭辭別，老佛爺沉浸在自己的前思後想中根本就沒有理會，他們於是識相地悄悄退下去了。
大概有好幾分鐘，這位老太太一直在沉思默想中。在這靜默的幾分鐘裡，她把成百上千臣民的生命與數以百計外國人的生命放在天平上進行了一番權衡。榮祿臉色緊張得如同死灰，他的雙手在長袖裡苦惱而無奈地互相摩擦著。端王則若無其事地看著、等著。最後，這位老婦人轉頭看向等候已久的端王，端王趕緊再次跪在她的御座之前聽候她的發令。
“你希望我怎麼辦，端王？”沉默良久後，慈禧問道。
“您就下令讓我派勇猛無敵的拳民去殺可惡的洋人！明天一早我們就去放火燒掉那些外國使館！”時間彷彿凝滯了，老佛爺一言不發猶豫不決。很久，很久……
她倏地站了起來，挺了挺有些痠痛的身子，一張臉上寫滿了凝重。她從黃色御座向前邁進一步，緩緩伸出了右掌。幾秒鐘後，她又慢慢握緊那隻小手，似乎要捏碎掌握在她小小手掌中的生命——她的確能夠做到這一步。因為此時此刻的中國，她掌握著所有人生殺予奪的大權。她的拳頭握得越來越緊，直至手指的關節又一次呈現出異樣的白色。
她突然轉身看向榮祿，從他臉上看到的是猶豫而充滿責備的神色。就榮祿個人來說，他對慈禧幾十年來始終一往情深，他的心一直在為她而跳動。在她情竇初開之時，他就對她情有獨鍾。那時，她是一個退役將軍的女兒，而他還是一個身份卑微的步軍統領。後來，這個純情少女變成了咸豐的妃子，從而一點點爬到了名譽和權力的頂峰。這一天，對她來說是一個決定命運的日子，在這之前他一直對她傾心呵護。而現在，正是她需要他忠言相告的時候，他也慷慨無私地給予了她，儘管她對他不聽不從，鬼迷心竅地聽信了一個包藏禍心的王爺的鬼話。這個王爺蓄謀已久要向洋人大開殺戒，他的陰謀將使中國遭到全世界文明國家的無情詬罵。
三十三、猛獸的怒號（3）
太后走火入魔般直視著端王不懷好意的雙眼。端王鼓足勇氣回望了她一眼。從慈禧充滿殺氣的眸子裡他看到了希望的曙光，不由得在心裡自鳴得意。沒過多久，這位老婦人放下了剛才伸出的右手，說出了一句改變歷史的話。就是這句話引起義和團運動的風起雲湧；就是這句話使太后的名字出現在世界各地的新聞媒體上。這句話飽含著太后的滿腔怒火，當然也因此沾滿了洋人的淋淋鮮血。為此中國大地被她忠實子民的鮮血所染紅，同時也浸染著外國人的鮮血。這場突如其來的巨大災難使他們走無處逃生，悲慘地命喪異國他鄉。
“明日黎明火燒外國大使館！”慈禧幾乎是聲嘶力竭地發出這道命令。陰謀得逞的端王激動得老只鼠眼閃閃發光，抑制不住滿懷激情地瘋狂叩頭。此刻無人注意到一籌莫展的榮祿，他手足無措地踱到左邊，又踱到右邊。當端王告別太后的時候，沒忘記回頭對慈禧的尚書榮祿投去自鳴得意的一瞥。
端王簡直是完成了一件難於上青天的事。他居然戰勝了榮祿對慈禧的忠良勸阻，一個來自慈禧最信任的人的竭力勸阻。這個世界上，還沒有誰比榮祿更能得到慈禧的信任。
端王心滿意足地離開了紫禁城，興沖沖去著手策劃他偉大的運動。他手下的那幫小嘍囉們還在城門外等著他呢。他們和端王本人一樣滿懷激情，“壯志飢餐胡虜肉，笑談渴飲匈奴血”，他們要喝洋人的血，他們也喝其他人的血，只要那些人的血對他們有利。
“通知大家火速趕到集合地點！”端王威風凜凜地命令道，“立即把我們的人聚集起來！趕快安排人馬去招募新團民，迅速將他們分編入組。充分利用天亮之前每分每秒的寶貴時間。哪裡能找到武器就到哪裡去搜集武器！準備投入戰鬥！傳達我的命令，任何一個團民不得退卻，除非他願意死在自己弟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