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也有很孩子氣的一面。
以下只是我的想像:安倍晴明這傢伙,恐怕在為朝廷服務的同時,也有不少與凡人相同的地方吧,尤其對人情物理瞭如指掌。
他是一個身材修長、膚色白淨、目光如水的飄逸美男子。
當衣著典雅的他漫步走過時,宮中的女人們目睹其風采,一定都竊竊私語起來。
想必也收到過一些來自血統高貴的女人的、寫有含情脈脈的和歌的書信吧。
憑藉自己的聰明,處世幾乎萬無一失,不過他似乎也有無意中出言莽撞的時候,例如,一不留神就對天皇脫口而出:
“哎,哎!”
浮現出典雅微笑的雙唇,有時也會浮現出卑劣的笑。
由於陰陽師這一職業的性質,他既須通曉人性的黑暗面,在宮中又需要具備相當高的修養才行。
漢詩要很熟,吟詠和歌的能力也要有,樂器方面也須有一兩種拿得出手,比如琵琶、笛子什麼的。
我想,平安時代是個風流典雅的、黑暗的時代。
以下,我就要講述這位男子的故事。他就像風中浮雲一樣,飄然隱身於多姿多彩、風流文雅卻陰慘慘的混沌之中。
朝臣源博雅登門拜訪安倍晴明,是在水無月之初。
水無月即陰曆六月。
以現在的陽曆而言,大約是在剛過七月十日的樣子。
這期間,梅雨尚未結束。
這天,連續下了好幾天雨之後,難得地放晴了。
但是,也並不算陽光明媚,天空像蒙了一層薄紙般白茫茫的。
時值清晨。
樹葉、草葉溼漉漉的,空氣清涼。
源博雅邊走邊望著晴明宅邸的圍牆。
這是大唐建築式樣的圍牆。
牆自齊胸以上的高度有雕飾,頂上覆以山簷式裝飾瓦頂。這種圍牆令人聯想到寺廟。
博雅身披水乾,足登鹿皮的靴子。
空氣中懸浮著無數比霧還細小的水滴。
只須在這樣的空氣中步行,水乾的布料就會吸附這種小水滴,變得沉重起來。
朝臣源博雅是一名武士。
左邊腰際掛著長刀。
看樣子年過三十五,但沒到四十的樣子。
走路的樣子和言談間透著習武之人的陽剛氣,但相貌倒顯得平和。
神色中有一種較真的勁兒。
此刻,他一副勁頭不足的樣子,顯得心事重重。
看來他心中有事牽掛著。
博雅站在門口。
院門大開。
往裡面探望,看得見院子裡的情景。
滿院子的草經昨夜雨水滋潤,青翠欲滴。
———這豈非一間破寺廟嗎?
這樣的表情浮現在博雅的臉上。
荒野———雖說還不至於這個程度,院子的確未加修整。
正在此時,芬芳的花香鑽進了博雅的鼻腔。
原因一望而知。
草叢中長著一棵經年的大紫藤,枝節上仍有一簇盛開的紫藤花。
“他真的已經回家了?”
博雅嘴裡咕噥道。
早就知道晴明是個喜歡任由草木隨意生長的人,但眼前這個樣子似乎又太過分了。
就在他嘆氣的時候,正屋那邊出現了一個女子的身影。
雖說是女子,卻身著狩衣 和直貫②。
女子走到博雅跟前,微微躬一躬身。
“恭候多時了。”
她對博雅說道。
這是個年方二十、瓜子臉的美麗女子。
“在等我?”
“主人說,博雅大人馬上就到了,他要我馬上出迎。”
博雅跟在女子身後,心裡琢磨為何晴明知道他要來。
女子帶他來到房間裡。
木板地上,放著榻榻米席子,晴明在席上盤腿而坐,兩眼盯著博雅看。
“來啦……”
“你知道我要來嘛。”
博雅一邊說,一邊在同一張席子上坐下來。
“我派去買酒的人告訴我,你正向這邊走過來。”
“酒?”
“我出門有一段時間了,太想念京城的酒啦!你是怎麼知道我已經回來的?”
“有人告訴我,昨夜晴明房子的燈光亮了……”
“原來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