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部分(3 / 4)

郊區,這幾年城市發展得快,一不留神就變成了一個新城區,那裡現在被幾個大的社群樓盤包圍著,一是住在陵園附近,心裡總有不安,其次附近太喧鬧了,烈士也不得安生,這大概就是整個陵園要搬遷的原因。

韓述把車停在下面,自己徒步而上,就像他昨夜的夢一樣,然而階梯遠沒有他夢中那麼漫無終點地長,他還年輕,爬上去並沒有消耗太多的體力,只不過這裡比他記憶中要頹敗了許多,水泥砌就的階梯縫隙裡,滿是落葉、青苔和叫不出名字的陰生植物。臺階盡頭那株石榴花居然還在,花朵一如既往地血紅絢爛,在滿目的蒼松翠柏裡格格不入,那萬綠叢中一點紅,太過觸目驚心。韓述想不通這麼多年了,怎麼就沒人想起要砍了它。

他站在石榴樹的邊上往下看,空而冷落的階梯在他腳下如此寂寥,雖然這裡沒有遠離市區,腳下不遠處就是人群,但是爬上來之後,總覺得特別的安靜和清涼,陽光也好似躲在了角落裡。高處的風聲總是要急一些,不知道為什麼,風帶來了松枝和落葉特有的味道,他站得如此之近,那一樹繁花竟然半點氣味也無,這花和人一樣,盛時太盛,就少了餘香。

四周一個人都沒有,到烈士陵園來懷舊的人大概不多,這裡如果真有魂魄,恐怕也是寂寞的吧。他踩著腳下的青草,繞著烈士碑徐徐走了一圈。還記得小的時候,差不多每一年清明,他都會在學校的帶領下到這裡來緬懷革命先烈,好幾次他都是在石碑的臺階下帶領同學們慷慨激情宣誓的學生代表,那時他們總說,“我們胸前飄揚的紅領巾,就是烈士的獻血染紅的。”那時他回去之後,總是把紅領巾嗅了又嗅,生怕聞出了血腥味,直到後來,他也是在這裡知道,真正的血跡乾涸了之後,哪裡還會如此鮮豔,不過是一灘褐色的汙痕罷了。

停留了一會,韓述忽然感覺自己來的這一躺是沒有什麼意義的,他留在這裡的回憶是蒼白的,假如真有什麼值得記起,那也不一定要靠眼睛。拆了就拆了吧,有多少東西可以恆久,他用當初那把老肯尼士球拍打贏中學時代最後一場比賽時,曾發誓要把它珍藏一輩子,可是現在,如果沒有朱小北的東翻西找,大概下一次搬家前,他都不會想起它。

想到這裡,韓述苦笑一聲,原地打道回府,他從烈士碑的另一面繞出來,才發現石榴樹的旁邊,已經多了一個人。

韓述匆促地退了一步,鞋底踩在滾動的小石塊上,險險站穩,好在草地豐厚,沒有發出什麼聲音,背對著他的那人也未曾被驚動。他昨天還想盡了理由去找,可現在她就站在那裡,韓述卻發現自己害怕了。害怕她怪她,也害怕她不怪他。

她沒了及腰的長髮,韓述覺得有些不習慣,但是還是一眼認得出這個背影。他看著她半蹲了下來,不知道用手在石榴樹上做了什麼動作,良久才站了起來,手臂微微擺動。韓述忽然明白了,她在把杯裡的酒往階梯的方向揮灑,週而復始三次,以祭長眠此處的魂靈。

這麼多年了,她果然忘不了。假如真如夢裡所示,從高處滾落的人是他,她會不會每年來此?

韓述在石碑的後面藏身許久,她也在石榴樹邊的第一級臺階上席地而坐了許久,太陽的方向都開始悄悄地偏移,他們誰都沒有動,好像天地間就該如此靜止。

韓述是個好動的人,他閒不住,可是這一次,他竟完全沒有感覺到時間的流逝,等到她收拾好自己的東西慢慢小時在階梯下,他挪了挪自己的腳,好像有一萬隻螞蟻遊走一樣的麻,他這才皺著眉頭抱腳“哎喲”了一聲。

他沒勇氣跟得太緊,估量著她已經走得很遠,才小心地走了出去。果然,陡長的階梯再一次空無一人,他往下走了一步,又回頭去檢視那棵石榴樹,她剛才在做什麼,可是那裡什麼都沒有留下。

韓述試著像她一樣,以同樣的角度半蹲了下來,凝視這顆樹的時候,她腦海裡會有什麼樣的影像,他完全猜不出來,最後,只有伸出手,摩挲了一下粗糙的樹幹,自嘲地苦笑了一聲。

然而就在這一觸之下,他的指尖感覺到了一樣的觸感,他低頭湊近了一些,原來手腕粗細的石榴樹主幹的側面,有人用小刀或是別的利器刻下了一些痕跡。也許當年這痕跡相當之深,可是年月已久,樹的自愈能力讓它越來越淺,如今只剩下淡淡的一圈。

韓述吃力地辨認那幾個字母樣的筆畫,“h……j……n”他不記得有這樣的一個單詞,直到終於認出了中間的那個“&”符號。

h……s……&……j……n

hs&jn,hs&j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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