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希望的山峰立時跌入失望深淵的旋暈感,差點讓他心臟停止了跳動。可他立即意識到,要是他說不出她所謂的同夥,他不用等多久就得受她那幫人的折磨。
“不是我乾的。我一直在這裡,有你的人看著,我誰都沒接觸過,哪有同夥啊!”他大聲說。
她呆了一呆,不由自主,撲騰一聲坐在了地上。
“可是我看見她了,”她說,“那是怎麼回事呢?啊?啊……那是怎麼回事?”
誰管你怎麼回事!他心裡說。他隱隱地覺得她有些不對勁,為了穩住她,他就說:“什麼怎麼回事啊?你看見……鬼了?什麼樣的鬼啊?”
“白的,白的鬼,在苞米地裡,一直走,一直走……我們跟著她怎麼走也走不出苞米地。你說她是不是要懲罰我燒家廟的作法,才把我們領進擋裡的?”
“苞米地?哪的苞米地啊?什麼時候看見的?”他又說。
“就是剛才,今天晚上,我帶人拆那石頭房子的時候。”她不耐煩地說,“我叫村裡的人,村裡人都不去。哼,這些愚昧的村氓!我就知道他們不敢。他們怕鬼。我們可是不怕的。我們拿著鍬,鎬頭走上大道。還有人說,見了鬼也要一棒子打死,讓鬼也嚐嚐被無產階級專政的滋味。我們到了家廟後就開始燒那些靈牌,可就在這時候奇怪的事發生了……”
他很快就從她煩亂的敘述中知道了事情的大概。
……姨媽他們一路唱著歌,興沖沖地踩著明瓦瓦的月光來到家廟。家廟的大門緊閉著,門鼻上拴著老式的彈簧鎖。
“把大門開啟!”
姨媽一聲令下,幾個小夥子抬起腳來就踹。
門紋絲未動。
“要不,就在外面燒吧。”一個人怯生生地說。
姨媽一見是她回村後新收的村裡的小夥子。姨媽就哼了一聲對他的膽小表示了蔑視。“你沒看見牆壁上有燒過的跡痕嗎?這說明以前也有人想燒這個石頭房子,可是沒燒成。可見從外面燒是沒法燒的。我們這個行動是要徹底消滅人們頭腦裡的封建意識。消滅意識麼,那就得從裡面入手,那我們燒掉這個封建思想的根源也得從裡面入手才行。”
姨媽這麼一說,那幾個小夥子踹門踹得更起勁了,而且所有的人都加入了踹門這一行動的行列中去。他們每個人都期待著那兩扇巨大的門在他們的撞擊下,轟然一聲洞開的效果。可踹了半天,那門還是紋絲沒動。這一下讓想表現一下英勇氣概的城裡的小夥子們很洩氣。
“那就把鎖撬開吧,”姨媽也很失望地說。
幾個小夥子開始拿起大石頭砸。畢竟年頭太久了,那個鏽跡斑斑的大鎖,沒用幾下就碎了。鎖一開,姨媽伸手推向那兩扇又厚又重大門。沒推開。又上來幾個小夥子,那門吱嘎嘎一聲,才開了一道縫。眾人點了火把從那個縫裡擠進去,一看,都不知如何下手。大廟裡很大,黑洞洞的。他們舉著的火把也只能照著他們眼前的小塊。
“怎麼辦?”一個人說。低啞的聲音在空洞的大廟裡激起微弱的回聲。
“那就……那就開始拆吧。把這柱子拆下來點火。”姨媽說。不知為什麼姨媽發現她說話的聲音也微弱了很多,全沒了往日的爽氣。
“那是什麼?”一個聲音驚恐地響起來。眾人順著他伸出的手指望過去。在他們面對著的前方,有一排排條狀物在黑暗裡發著微弱的白光。白色的條狀光一閃一閃地動著。
姨媽他們看到這情景都不自覺地屏住了呼吸。
“……是鬼吧?”一個顫抖著的聲音,剛冒出點頭就縮了回去,似乎讓自己的聲音給嚇壞了。
姨媽聽了這句話反倒生氣了。“什麼鬼,哪有什麼鬼!”姨媽從一個小夥子手裡搶過火把就走上前。眾人看著她小心翼翼地走到那排白光前……忽然,她哈哈大笑起來。
第一天(下)(7)
“哈哈哈……!是靈牌啊!哎呀,是靈牌,是靈牌在反光啊。快,先把這靈牌燒了。”她這麼一說,眾人才一邊嘻嘻哈哈地嘲笑著一開始說有鬼的那個農村小夥子一邊走了過來。
靈牌都是木製的,又放在家廟裡很長時間了,幹得透透的,一點就著。幾個小夥子蹦到擺放靈牌的臺階上,往下一個一個地扔著那些木製牌位。臺階下的小夥子們跳著接住空中飛舞著的木板,放到火堆裡去。等到最後一個靈牌也被放到火堆裡的時候,姨媽大聲地說:“說什麼有幽靈,還有詛咒!看看,我們把代表著幽靈的牌位都燒了,也沒見幽靈來麼。這就說明世界上根本就沒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