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而過去幾年與眼前的一切不過是場夢。他……還有吉米和大衛·波以爾……其實都還是讓人關在地窖裡的十一歲男孩,在黑暗中想象著自己活著逃出來後可以擁有的人生。
恍惚中,西恩曾經以為這個想法將會隨著酒精褪盡而散去,成為一夜狂飲醒來後一個遙遠模糊的記憶,但它沒有。它像是卡在鞋墊裡的小石子,在西恩腦裡的某個角落找到了一個永久的棲身之所。
所以,西恩有時便會發現自己不覺又來到加農街,站在老家前面,任由大衛·波以爾的臉孔閃過他的眼角,然後再慢慢消失,任由那股強烈的蘋果味瀰漫在他的鼻腔裡。心裡想著,不,快回來,不要跟他們走。
他迎向吉米渴望的目光。他有話想說出來。他想告訴他,是的,他也曾想過當初如果他們也上了那輛車,事情又會變成什麼樣子。他想告訴他,他確實曾經想象過那個與他擦肩而過的人生,而那想象的人生卻從此陰魂不散,在每個轉角流連徘徊,像某個迴盪在空氣中的名字隨微風吹送入窗。他想告訴吉米,他有時還是會從同一場噩夢中驚醒,那場腳底下的街道死命要把他往開啟的車門裡頭推送的噩夢。他還想告訴他,從那天起他就再也不清楚自己這一生到底要做什麼、要怎麼過了。他想告訴他,他常常感覺不到自己的重量、自己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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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節:第十三章 光明(2)
但此刻他倆畢竟置身停屍間,吉米女兒冰冷的屍體畢竟就躺在他倆之間那張冰冷的金屬桌上。畢竟懷迪還拿著紙筆,站在他倆身邊。於是,面對吉米寫滿整張臉的渴望與要求,他只是淡淡地說道:〃走吧,吉米。我們上樓去喝杯咖啡。〃
安娜貝絲·馬可斯,在西恩眼裡,是個天殺的強悍的女人。坐在這個週日夜晚、瀰漫著熱過再熱過的食物味道的冷冰冰的自助餐廳裡,和兩個冷冰冰的男人談論著她那躺在七層樓底下停屍間裡的繼女,西恩看得出來她內心的煎熬,看得出來這一切正在一點一滴啃噬著她的心肺。但她就是強撐著,怎麼也拒絕讓步倒下。她始終紅著眼眶,但西恩一會兒便明白了,她並不打算讓眼淚流出來。她拒絕在他倆面前崩潰悲泣。他媽的決不。
談話間,她幾次不得不停下來,深深地喘口氣。她幾次說著說著喉嚨便哽住了,彷彿她胸口裡藏了只怪臂,攀爬著竄上她的喉頭,擠壓著她的器官。她舉起一隻手,狠狠地抵住胸口,嘴巴微微地再撐開了點,等著,等著她終於搶到足夠的氧氣,好繼續把話說完。
〃她星期六下午四點半左右下班回到家裡。〃
〃下班?馬可斯太太?她在哪裡上班?〃
她指指吉米。〃在我先生開的木屋超市。〃
〃就是東卡提基和白金漢大道轉角那家嗎?〃懷迪說道,〃全市最他媽的好喝的咖啡就在那裡。〃
安娜貝絲繼續說道:〃她一回到家就去衝了澡。洗完澡出來,我們就一起吃了晚餐……等等,不,她沒和我們一起吃。她上了桌,光和兩個妹妹聊天,沒動刀叉。她說她和伊芙和黛安約好了要一起出去吃。〃
〃她後來就是和這兩個女孩一起出去的,是嗎?〃懷迪對著吉米說道。
吉米點點頭。
〃所以說,她沒和你們一起吃晚餐……〃懷迪說道。
安娜貝絲說道:〃但她還是陪著一起上了桌,和兩個妹妹聊得很起勁。她們聊下星期的遊行還有娜汀的初領聖體禮。然後她回房去,在房裡講了一會兒電話。然後應該是八點左右吧,她就出門去了。〃
〃你知道她在和什麼人講電話嗎?〃
安娜貝絲搖搖頭。
〃她房裡的電話,〃懷迪說道,〃是她的個人專線嗎?〃
〃是的。〃
〃你們介意我們向電話公司調閱那通電話的通話記錄嗎?〃
安娜貝絲望向吉米,而吉米說道:〃不。不介意。〃
〃嗯,所以說,她是八點離開家裡的。就你們所知,她是和她那兩個朋友,伊芙和黛安有約吧?〃
〃是的。〃
〃而你當時人還在店裡是嗎,馬可斯先生?〃
〃嗯。我星期六值午班。從十二點到晚上八點都在店裡。〃
懷迪翻過一頁記事本,對兩人露出一抹淺淺的微笑。〃很感謝你們的合作。我知道這並不容易。〃
安娜貝絲點點頭,然後轉向吉米。〃我打過電話給卡文了。〃
〃是嗎?你和女孩兒們說過話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