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讓我們拜讀一下。”
於是,永忠離開席間,取出詩文來,逸勢方才所念的,就是那首詩中的一句。
“這是去年的作品。”
空海和逸勢,讀起那首詩。
那首詩題為《西明寺牡丹花時憶元九》:
前年題名處,
今日看花來。
一作芸香吏,
三見牡丹開。
豈獨花堪惜?
方知老暗催。
何況尋花伴,
東都去未回。
詎知紅芳側,
春盡思悠哉。
題下,寫著作者的名號:
白樂天
白樂天——這是表字。本名是“白居易”。
白樂天的詩集《白氏文集》傳入日本後,成為平安時代上流社會人士必讀的書,在公卿貴族之間相當受到重視。這是後話。
空海入唐當時,白樂天尚是一名默默無聞的秘書省小吏而已。
當然,此時的空海,也不知白樂天為何人。
白樂天以玄宗皇帝和楊貴妃的愛情故事,寫下的長篇詩作《長恨歌》,也是之後的事。
“您抄寫的嗎?”空海問道。
“不。是方才提到的志明所抄寫。他非常愛好此道。我剛剛向他借來的。”
“白樂天是怎樣的一個人呢?”
“好像是志明的熟識。秘書省的官吏,我和他見過一次面,年齡大概和您相當吧!”
正如永忠所言。那時,空海三十二歲。白樂天比空海大兩歲,三十四歲。
“既然還年輕——”空海說道。
“您想說的是,為何‘方知老暗催’嗎?”
“正是。”空海答道。
確實是好詩。
去年,和一位叫元九(譯註:即元稹)的友人一起來觀賞牡丹,今年卻獨自一人前來。現在,那位友人好像身在洛陽。看到發出芳香的盛開花朵,而想到了自身的老去。
那簡直就是佛家的想法。
是佛家的想法,也是佛法的出發點。
就密宗而言,生、老、病、死等生命現象——這些生生流轉的生命,正是巨大宇宙的活力和動力。
“很想再拜讀他另外的詩。”空海坦率說道。
“若有興趣,下回請志明引見一下。”
“好。”
“不過,有關先前那事。”永忠說。
“找到合適的人嗎?”
“是的。聽說般若三藏可以教您。”
“那真是太好了。”
“那人真是再適當不過了。畢竟他是天竺人——”
“聽說他曾經在玄奘三藏也待過的爛陀寺學習佛法——”
“正是。至於唐語,講得和唐人沒有兩樣。像您如此擅長唐語的人,和他溝通應該不會有什麼不便。”永忠如此說道。
接著,又以日語交談好一陣子之後,空海和逸勢就辭別西明寺了。
“那樣的詩,並非我所喜愛的。”逸勢邊走邊說。
“那種太直接的詩,逸勢不喜愛吧。”
“嗯。”逸勢答道。
不知不覺間,已經快到宣陽坊了。
“話又說回來,空海!談完詩後,永忠和尚到底在說些什麼啊?”
“喔,你是指般若三藏可以教我的事嗎——”
“教什麼?”
“梵語啦。”空海說道。
“梵語?”
梵語,亦即古代印度所使用的標準書寫文字。
“嗯。”
“為何要學梵語?”
“我們讀的佛典,都是以唐語書寫的。不過,那些佛典,最初都不是以唐語書寫的——”
“嗯。”
“之前,是以天竺語書寫。那天竺語,就是梵語。”
“嗯。”
“若是懂梵語,無論佛法還是密宗,就可以明瞭到最細膩的微妙處。”
“原來如此。”
“再說,突然去求見惠果師父,縱使他當下就傳授我密法,若不懂梵語,也是毫無用處。”
“不過,你不是會寫也會講梵語嗎?”
“那是日本式的梵語。不適合用來盜取密法。想盜取密法,什麼都不懂反而比較好。”
“如此一來,不是要花費好多年功夫嗎?”
“不。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