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記得上次我帶你去看果園的那口井嗎?」
「記得啊,怎麼了?」
「那井現在有點不對勁。」
「有……有什麼特別的?」
「井水變黃了,又粘又腥,不知道是怎麼搞的,也許是前幾天下大雨把地下的泥水都灌進去了。」
然後他就低下頭去切他的牛排,沒有再說什麼,但我能看到他眼睛裡的一絲笑意。他到底知道些什麼?為什麼要告訴我這個?我想不明白,但這是我得到的唯一線索了,也許那真的能通向謎底?但也許真的只是隨口說說?不管怎樣,我必須去那裡看一看才會明白。
晚上,我關了燈,在床上輾轉到深夜,估計大家都睡著了,我帶上手電和從雜物間找到的繩子,悄悄地下樓,開門,奔入皎潔的月光中。那些嶙峋的漆黑山石如鬼魅般矗立,海風尖嘯著狂舞其間,我努力抑制著心中的怯意,沿著山路一路小跑,劇烈運動再加上緊張,當我跑到果園時,幾乎氣都喘不過來了。那些樹在風中嘩嘩作響,舞動著它們的枝條,如同揮動的巨手。那口井就在它們中間,當我看到它時,我卻害怕靠近,我希望那裡面真的有我想知道的東西,但在那後面,也許是更可怕,更難解的謎題。我拖著灌鉛似的腳步,一點一點地挪過去,用手撐著古舊的井沿,戰戰兢兢地把頭探向井口。
黃|色,在深深的井壁之下,是閃爍的黃|色,我知道那一定不是泥水,因為它在發光,幽幽的昏暗的黃光。那顏色是如此熟悉,我幾乎能立刻把它和那些荒誕的夢聯絡起來。我也明白了那黃濁海洋裡的光線是從何來——因為海洋本身就會發光。我一件一件脫掉衣服,把它們藏在一棵樹的枝葉間,然後我把繩子綁緊在井口的木架上,雙手抓住它,腳抵著井壁,一點一點往下滑,頭頂的井口越來越小,那黃|色的光芒越來越近,寂靜、黑暗和狹小的空間都令我害怕,而最讓人害怕的卻是前面的未知,有幾度我都想跑回伊琳娜的房子,跑回自己的床,好好的睡一覺,然後永遠離開這個地方,永遠不用再被這些東西困擾,就像這一切從未發生過一樣……但我終究還是無法把它們當做沒發生過,好奇心戰勝了恐懼,那黃|色的水面就在我的腳下了。我試著把腳探進水中,它一點也不冰涼,而是讓人舒服的溫熱,我繼續往下降,讓赤裸的身體一點點沒入水中,最後我鬆開繩子——但接下來我要怎麼辦?我在水裡只能憋氣兩分鐘,那根本做不了什麼。
但在夢境裡,所有的女人們,她們都能長時間地呆在水中,好像那些黃水根本不會影響呼吸一樣,從醫學理論上講,人類能夠透過肺部從特定的液體中吸入氧氣,如果夢境的確是真的,那這些液體是不會讓人溺亡的——但這只是猜測,萬一不是這樣呢?
但最後我還是決定冒一次險。好奇和冒險似乎是我的天性,從小我就是個淘氣的女孩,讓媽媽和傭人傷透了腦筋,那也經常讓我傷痕累累,但這次,千萬不要再受傷了……我扶著井壁,讓整個人沉入水中,用力撥出肺裡的空氣,然後慢慢地吸入那些液體,我本以為我會立刻被嗆得鼻涕直流,但卻沒有,那些液體讓我覺得溫暖柔和,似乎對身體沒有任何的刺激,它們緩緩地流過我的呼吸道,充滿了我的肺部,我試著呼吸,但有些吃力,畢竟那是液體而不是空氣,我這樣試了幾次,雖然感覺像溺水,但實際上我並沒覺得缺氧,那便證實了我的猜想,並且也讓我幾乎能完全確信——那些夢的確是真的,黃濁的海洋也是真的,而這裡,就是它的入口,是我由夢境踏入真實的入口。
我擺動著四肢向下潛去,液體雖然渾濁卻不黑暗,如同朦朧的黃霧,那是我熟悉的感覺,但這是我第一次用自己的身軀去感受它。開始時我還能摸到石砌的井壁,但往下幾米之後,就變成了不規則的岩石,我小心翼翼地下沉,以免讓它們劃破面板,我也不知道自己潛了多深,但終於,洞|穴轉彎了,由垂直的井變成了斜斜向下的隧道,我調整了下姿勢,讓頭部朝前,像正常的游泳那樣往未知的深處游去。隧道並不是直的,而像是不太規則的螺旋,它太長太深了,以至於我害怕它根本沒有盡頭,但最後,它用事實宣告了我的錯誤——狹窄的隧道陡然終結了,它從一面平整的石壁上穿出,而在那下面,是無邊無際的黃|色。
我向更深處游下去,水中有些不知名的生物遊動著,有的像魚,也有的像水母或是烏賊,它們都不大,看上去沒有什麼危害,看到我,它們只是稍稍遊開。但那不是我的興趣所在,我在期待著別的東西,那些更大的,長著粗大觸手的東西……
所以當第一個巨大的身形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