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那樣留戀和欣悅。剛想說什麼,突然見夜天凌唇邊那縷笑意一僵,消失的無影無蹤,沿著他的目光看去,太液池旁,蓮妃靜靜的站在白玉欄杆處,一身白裘曳地,長髮細軟飄逸,在冬日裡顯得格外單薄。
卿塵看看夜天凌,見他舉步不前,不過前方咫尺的距離,母子兩人卻如若天涯。忍不住輕聲催他:“四哥……”誰知竟驚動了蓮妃,蓮妃自太液池旁回身過來,見到是夜天凌,纖弱的身子明顯一震,身後侍女急忙俯身道:“見過四爺、郡主。”
夜天凌淡淡應了聲:“免了。”亦微微躬身:“母妃。”聲音裡是說不出的疏遠隔閡,卻又壓抑著一絲複雜的情緒,聽得人心底一滯。
那曾經如火楓樹已然凋零,殘葉翻飛,蓮妃血色淡然的唇輕輕顫抖了一下,似乎想說什麼,但終究什麼也沒說,只抬了抬手,默默的帶著侍女自夜天凌身邊擦身而過。
卿塵待要留她,又無法開口,眼見蓮妃身影消失在花園之中。
回身看夜天凌,見他站在原地,出神望向太液池,垂在身側的手緊握成拳,似乎在隱忍著心中的情緒。卿塵纖眉蹙起,叫道:“四哥!”夜天凌猛的回神,看向她。卿塵“哎呀”一聲,一把拖著他的手,拉他轉身:“我讓你急死了,快走快走!”
夜天凌被她拽的回身走了幾步,反手將她拉住,沉聲道:“別在宮中亂跑。”
饒是卿塵自認不焦不躁的性子也真耗不過他了,憑力氣拉他不動,跺腳道:“去蓮池宮就那麼難?你真是熬的住,你沒見她看你的眼神,多苦多難!”
夜天凌眼底猛的波動,握住卿塵的手一緊,卿塵被他握疼皺了眉頭。夜天凌手底鬆了鬆,卻沒有放開她。卿塵任他修長的手指握住,掌心傳來乾燥而溫暖的氣息,突然覺得這嶙峋冬日也柔軟許多,悄悄竟綻放出暖意來。抬眼見那眸中漸漸浮起的清泠,已將先前壓抑的沉悶吹散了幾分,自己的影子倒映在那泓深冽的泉水中央,隨著幽深的漩渦心底一點異樣的情愫輕輕一動,叫她一時無言,只能愣愣的對著他,微笑起來。
夜天凌握著她的手緊了緊,慢慢放開。卿塵為了掩飾自己尚未平復的情緒,繞到身後推他:“去啊,難道比掠陣攻城還難?平日見你雷厲風行的,怎麼竟拖拉起來,快走,不去蓮池宮就不准你去延熙宮看太后!”
夜天凌素來主意果斷,人人在他身前只有沉聲禁忌的份,何時被人這樣耍賴般的逼著去做什麼事,忍不住皺眉回頭。卿塵對他一笑:“皺眉頭的應該是我才對吧,真是急驚風遇上慢郎中,我一向自覺沉的住氣,如今才是甘拜下風給你。”見夜天凌自己往前走去,收回手:“就是嘛,怕什麼呢?”
夜天凌倒不復先前那樣沉抑,卻依舊蹙眉:“不是怕,只是不知說些什麼好。”
卿塵奇怪道:“這還要想,就算什麼都不說,只陪她坐坐也行。”
夜天凌沉默,卿塵又道:“怨也怨了二十幾年,難道還不夠?這時候你都不能原諒她?”
夜天凌寂然嘆氣:“非是怨她,而是繼續疏遠下去,怕是也好。”
卿塵一愣,隨即領會到他的心思,母子兩人竟選擇了同樣的方法保護對方莫要捲入到總有一天會到來的變爭中。說道:“她是你的母親,若有萬一是脫不了干係的。換言之,你是願她為了護你而疏遠,還是願她像個常人樣對你?便也該知她寧願你如何待她了。”
這答案夜天凌不想也知道,如此卻更體會了蓮妃的苦心。眼前已到蓮池宮,卿塵道:“我不陪你進去了。”目送夜天凌終於邁進了蓮池宮的大門,才放心的離開。
太液蓮池未央柳
夜天凌立在庭中望著這清冷素淨的蓮池宮,園中本來種植了一池繁盛的名貴蓮花,現在早已枝殘葉敗,只留下枯萎的乾枝遠遠的伸向煙藍色的天空。
四周安靜的悽寂,彷彿一點兒生機都沒有。
多年來從未踏入過蓮池宮,然而這裡的一切卻都熟悉異常,總在不經意間會留心別人對蓮池宮的評說,這二十餘年下來,心中早已沉澱了這座宮殿的模樣。
他緩緩舉步向裡面走去,蓮妃不喜人多,這裡也實在過於清靜,稍會兒方遇上了一個伺候蓮妃的宮女,那宮女見到夜天凌吃了一驚,連禮都忘了行:“四……四爺……”
沒有人想到他會來這裡,就連夜天凌自己都沒想到,看著那宮女沉寂了一會兒,淡淡問:“娘娘呢?”
那宮女方回過神來,被夜天凌目光看的心慌亂跳,急忙俯身下去回道:“娘娘在寢宮,奴婢這就去通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