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也沒有哇!你是想被窩裡放屁獨吞哪!”“獨吞才好呢,你不是剛才還說手哆嗦嗎……”
華雲聽出是一夥醉鬼的胡吹海侃,推開門把麵條一放便出來了。村裡這種人多了,小酒一喝,天底下沒有不敢說的話,華雲才不稀思理他們呢。然而當她來到村中一個路口時,牆角忽然冒出一個高個子民兵來:“誰?站住!”
指到胸前的是一支步槍,步槍上一尺多長的刺刀一閃一閃地放著幽光。華雲嚇了一跳,說:“怎麼了?你們這是怎麼了?”
高個子民兵打量幾眼把槍收起了,說:“是你呀。你還不知道?卓守則關在磨房裡,一會兒就要拉出去活埋啦!”
華雲驚得捲了舌尖,說:“活埋?你說是真的要活埋?”
“這還有假嗎!國民黨特務馬上要登陸,特務司令就是他大伯,知道了吧!我們這可是奉了你哥的令死看的。”
“那……那你們怎麼……”華雲朝磨房那邊努了努嘴。
“嗨!捆得跟死豬似的,路口都有人,你就是讓他跑他也跑不了啊!”民兵擺擺手,“你還是快走吧!”
華雲的心如同掉進一座無底冰窟。活埋,在她的心靈裡絕對是一個無法想像的詞兒,絕對是隻有從小說和電影中才能看到和聽到的詞兒!武裝特務和卓守則的大伯要來實在可恨,可為著這就把卓守則活埋了,實在超出了她的想像!實在要比《天鵝湖》裡那個殘害公主的惡魔還要讓她難以容忍!
對於卓守則,華雲除了知道他肩膀寬寬的厚厚的,能空著兩手舉起一百多斤的石碾子,只知道他胡琴拉得不錯,音樂細胞挺發達。那是一次排演節目,因為伴奏的人病了,卓守則被臨時找來頂替。他之前沒看過譜子,原想頂多就是跟著溜一溜順一順,哪想溜了兩遍順了兩遍,就拉得有聲有調有滋有味了。排演五天,到第六天要演出時,卓守則卻被人頂下了,理由是他沒有登革命舞臺的資格。這讓華雲很是惋惜了一陣子。可把天底下所有倒黴和殘忍的事兒摞到一起,華雲也想不出他會落到一個被活埋的境地!
華雲怕得不行,心想趕快回家吧,來到磨房前時,一股莫名的好奇心卻扯住了她的雙腳。她見磨房外沒人,高個子民兵等人也躲進牆角,當即身子一閃進了磨房。磨房裡點著半截蠟燭,卓守則手腳被捆住嘴巴被堵住,如同一隻等待屠宰的牛羊丟在地上;見有人來了,立時沒命地掙扎著,用眼睛、鼻子、腳趾、手指和所有能夠表達意願的部位發著求救的呼號。華雲的心一下子被攫住了,一股本能的激情升騰而起,她幾乎是立刻就蹲下身去,先是用牙咬用手扯,隨之牙手並用,狠勁兒地解起了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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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龍兵 第三章(2)
小心翼翼逃出磨房,沿著河溝鍈著流水來到村外,華雲扶著卓守則爬上一輛運送魚貨的卡車,天大亮時已經跑出三百多里,停到藍村火車站上。藍村火車站是膠濟線上的大站,來往的火車很多,華雲趁人不注意把卓守則扶上一輛西去的貨車。這是救人時壓根兒沒有想到的。救人時想的只是讓卓守則逃出一條活命,讓活埋的暴行遠離哥哥和展主任,一點沒有、從來都沒有陪著卓守則外逃的意思。然而她救的是一個被捆綁了二十幾個小時的卓守則,是身體極度虛弱和發著高燒的卓守則,她如果撒手不管,那將是怎樣的一個結果呢?華雲死也不肯回去了。可是,一個十七歲的女孩子一晚上不回家,媽媽嫂子還不知多麼惦念,展重陽還不知多麼火燒火燎呢……她扶卓守則躺進貨架下的一個角落正要下車,卓守則忽然喊起來:“水……水……”從昨晚到現在,不,從被關到現在,卓守則就沒有喝過一口水,更不要說高燒已經發了不止一天了。華雲趕緊下車接了一點水回到車上。水喝下,她再也不敢耽擱了,卓守則卻又叫起:“餓……餓……”這一個“餓”字同樣是刻不容緩,可以要了卓守則的命的。她好不容易找來半個饅頭,卓守則已經被燒得咽不下東西了。她把手放到他的額頭,額頭上跟烤熟了的地瓜似的!救命要緊!說什麼也不能眼看著卓守則死在自己面前!於是找水,找藥,搓腳心,搓手心,擦胳膊肘,擦夾肢窩……直到火車開了,開得如飛似箭酣暢淋漓,開得夜以繼日日以繼夜,開得離家鄉越來越遠離天邊越來越近了,華雲還在一刻不停地喂水、餵飯、搓手心、擦胳膊肘、擦夾肢窩……
最終的目標定在伊犁。十一年前,卓守則的姑姑卓美芹隻身跑到伊犁,在農墾團裡安了家,如今那要算是卓守則唯一可以投奔的去處,也要算是華雲唯一可以脫身的地方了。然而風塵僕僕二十幾個日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