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閒猛的抬起頭,似乎從凰鸞的話中猜到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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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刖曾經說過,如果自己真的死於李閒的手裡,青鳶和凰鸞不許去報仇,只需看著他,看著李閒早晚會做的那件人世間最悲哀可笑的事。當然,悲哀可笑,是站在文刖的角度來說的,至於這件事會不會發生,是不是悲哀可笑的,對於李閒來說也許算不得什麼。原因很簡單,李閒,是外人。
對於整個時代來說,李閒是個外人。
而這個外人,為了活下去做出什麼樣的事情或許都不算過分。至於悲哀和可笑這樣的字眼,在李閒看來歸結起來就是扯淡。
青鳶和凰鸞下了馬車,沒有多說一句話。
青鳶很客氣的請車伕離開,然後親自執鞭。凰鸞則在青鳶身邊坐下來,眼神平淡的看著前方。
一日之前,她們兩個就是如此,在五千兵馬中跟著文刖北上。一日之後,她們兩個依然如此,在五千精騎中跟著李閒北上。馬車還是那輛馬車,她們兩個還是他們兩個,不同的事,坐馬車的人。
車廂中,李閒緩緩將書卷放下,閉目凝思。
他在想一件事,想知道青鳶和凰鸞是不是知道那件事。文刖是她們兩個的仇人,李閒沒有說,因為在他看來,剛剛殺了文刖之後,再告訴她們兩個其實文刖才是她們的仇人,這本身就是一件可笑的事,換做是誰,只怕都不會相信。換做是誰,只怕也會覺著李閒是個卑鄙無恥的人。李閒不抗拒卑鄙無恥這四個字,但他比較怕麻煩。
可她們兩個沒有表現出憤怒和仇恨,甚至李閒故意說出沒有屍體這番話的時候,她們兩個也僅僅是臉色變了變而已。
李閒自然而然的想到,她們兩個是不是很久之前就知道了什麼。
馬車行進中,李閒撩開簾子道:“我要去邊關,這一趟大凶險,你們若是沒有容身之處,可以去鉅野澤。我會寫一封信,你們可以在澤中安居下來。”
青鳶看了看凰鸞,兩個人此時才表現出一絲無助和悲傷。
“鐵槍沒有壞掉,黑傘我也會找人修好,你們兩個若是想留做紀念,可以帶回鉅野澤去。”
兩個人同時搖了搖頭,誰都沒有說話。
終於,按耐不住的李閒直接問道:“你們兩個是不是知道什麼?”
這一問,兩個少女的表情同時變得僵硬,然後化作悽然。
青鳶緩緩舒了一口氣,看著李閒極認真的說道:“一個皇宮裡的宦官,卻收養了兩個女嬰一直養大,時而關心時而苛責,這是不是一件怪事?就算任何人不覺得奇怪,這兩個女嬰長大之後也會覺得奇怪。”
凰鸞道:“正因為她們覺著奇怪,所以才會特別想知道自己的出身。一個從小進宮的閹人,自然不可能是她們的父親。而想要查到她們的身份,其實並不是一件特別難的事。”
李閒嘆了口氣道:“可你們兩個並沒有想做什麼。”
凰鸞抬起頭看著李閒認真道:“他或許想過要殺了我們,可終究還是沒有。我們也想過要殺了他,可一樣的下不了決心。”
李閒默然,不知道該說什麼。
……
……
“為什麼選擇留下?”
李閒認真的問道。
青鳶和凰鸞對視了一眼,青鳶很誠實的說道:“文刖說過,若是他死在你的手裡,不許我們兩個為他報仇,只需看著你,他說你早晚會死於親人之手,要不然就是手刃親人。他說這是天下間最悲哀可笑的事,他說就算他死了,也會笑呵呵的在陰曹地府看著你,看著這個笑話。”
凰鸞認真道:“所以我們兩個想留下來,看一看到底有什麼事要發生。”
李閒懊惱的看了她們兩個一眼道:“你們這樣直截了當的說出來,難道就不覺得是一件很不道德的事?我是不是可以認為,你們兩個哪怕什麼都不做,就留下來看著我也是在為文刖報仇?”
“或許吧。”
青鳶緩緩的舒了一口氣嘆道:“他沒死之前,我們盼著他死,然後還不允許別人殺了他,自己又下不了決心殺他,你知道這是一種多矛盾的心情嗎?”
“你們什麼時候知道的?”
李閒忽然問道。
“一年前”
李閒點了點頭,恍然道:“所以,你們北上這一路,我派人襲殺文刖,自始至終你們兩個都沒有出過手?”
青鳶和凰鸞聽到這句話隨即神色黯然,緩緩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