縱橫二號的資料庫,直到一千萬年前,安眠星系還是個普普通通、有幾顆行星的星系,後來卻發生了地盤方面的大糾紛。來自下界的一個年輕種族打算拓展自己的殖民地,幹掉當地那些垂垂老矣的種族。年輕種族發動攻擊,但卻出了點計算差錯。老種族老雖老,殺傷力卻不小。結果便是,整個星系炸成了一片碎石。最後得勝並生存下來的可能是那個年輕種族,但經過了一千萬年,當年的年輕種族即使還剩下些殘餘,苟延殘喘到今天,也成了星系中最衰老、最不堪一擊的種族。在這一千萬年間,也許又有上千個新種族在這個星系中居住過,幾乎每一個都或多或少改變過這裡的星環和大戰造成的星塵、氣體,使之更符合自己的需要。到了今天,這個星系再也不是一片廢墟了,只不過很老,太老了……飛船的資料庫顯示,最近一千年中,安眠星系中沒有哪個種族實現飛昇。這個資料比其他任何資料更加重要,說明這裡目前的各個種族已經進入自己的暮年,文雅精緻,卻再也爆發不出什麼活力。這個星系給人一種印象,就像大潮退去後留在偏僻角落裡的小水窪,年深日久,外表倒挺漂亮,在風吹不到雨打不著的地方過得還不錯,遠離危險卻能令人煥發精神的滔天巨浪,自成一體。看樣子,象牙腿可能是當地最有活力的一族,恐怕也是惟一有興趣和外來者做買賣的種族。
車子慢下來,螺旋式爬升,進入一座小塔。
“老天,我真想跟他們一塊兒出去,哪怕要我的命我都肯。”範·紐文衝著鏡頭傳來的景象揮舞著胳膊。自從車手們離開飛船,他便一直守在顯示窗前,一會兒屏住呼吸大睜雙眼盯著環狀平面上的高塔,一會兒心不在焉地在甲板和天花板之間來回蹦跳。拉芙娜從來沒見過他這麼緊張,這麼全神貫注。雖說他星際貿易的往事全是瞎編亂造的一派胡言,可他當真以為自己能做點兒什麼,只要一出馬便會大獲成功——說不定他的想法是對的。
範從天花板上出溜下來,湊近顯示窗。看樣子,緊張激烈的討價還價即將展開。車行樹們進入一個球形房間,直徑約有五十米。兩個車手顯然飄浮在這個大球正中,周圍是一片叢林,從四面八方向著球體中央生長,車手們好像飄在離樹梢只有幾米的地方。透過樹枝可以看見用鮮花鑲成各式圖樣的地面。
聖人萊恩德爾的交易員們散佈在最高的幾株樹間,個個蹲在自己緊緊摳住樹梢的象牙腿上。象牙腿這一族銀河中很常見,不過拉芙娜以前沒見過。在她的老家,連稍微近似這種身體形態的都沒有。現在雖然能親眼看見,仍舊對眼前的生物形不成什麼明確概念。瞧瞧蹲在樹上的這批東西,下肢與其說像腿,不如說像骷髏的手指,緊緊抓住樹幹。這一夥的頭頭聲稱他就是聖人萊恩德爾,他的象牙的三分之二都飾著貝殼。範調節影象,讓兩個顯示窗放大顯示那些裝飾物,他覺得分析這種藝術有助於瞭解象牙腿。
討價還價進行得很慢。在層次這麼低下的地方,高階翻譯裝置無法執行。聖人萊恩德爾的人雖然懂點特里斯克韋蘭語,但並不精通這種貿易通用語。拉芙娜習見習聞的是明晰的翻譯,雖說文明網上的資訊有些很容易誤解,大多總還是清楚的。
車行樹已經和他們談了二十多分鐘了,這麼長時間裡只弄清了一點:聖人萊恩德爾也許有能力修好縱橫二號。車手們還是跟平常一樣丟三拉四前言不搭後語,甚至比平常更恍惚。但範彷彿對這個沉悶的過程大感興趣:“拉芙娜,這簡直跟青河談生意一樣!跟怪物面對面交手過招,雙方几乎連語言都不通。”
“咱們早就給他們發了一份飛船故障的說明,清清楚楚,都好幾個小時了。簡簡單單應一聲行還是不行就完了,怎麼花這麼長時間?”
“原因很簡單,在講價錢。”範樂了,“咱們這位‘老實頭’聖人萊恩德爾——”他指了指顯示窗上那位佩戴貝殼的人,“——想告訴我們這項工作有多麼困難……老天哪,真希望我能下去。”
這個時候,就連藍莢和綠莖也跟平時不大一樣了,顯得有點古怪。他們說的特里斯克韋蘭語大大簡化了,比聖人萊恩德爾強不到哪兒去。雙方的討論多半是在兜圈子。拉芙娜從前在中轉系統工作時也有一些銷售和貿易經驗,但怎麼還需要講價錢?你手裡有價格資料庫、定價策略程式,還有格隆多等上級的指令,生意是件很簡單的事:或者做得成,或者做不成。對拉芙娜來說,眼下車手和萊恩德爾的生意經實在是平生未見的大怪事。
“其實呀,他們談得挺順利……我是這麼想來著。我們到的時候,那夥骨頭腿拿走了藍莢的貨樣。到現在,咱們手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