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沒等我反應過來,他已經急匆匆地跑出餐廳。
我趕緊結束晚餐,回到房間,將相關材料整理了一套,並用一張白紙,將檔案順序一一列明,便於查詢。
天色已漸暗,我走進浴室,看了看鏡子裡的自己,雖然曬黑了些,但還過得去。頭髮是披下來,還是紮上去呢?我猶豫了片刻,還是將它紮成了馬尾。
坐在床上,隨手開啟電視,一個韓國的綜藝節目正在上演,十幾個男男女女煞在其事地互表衷情,嘻嘻哈哈笑成一團,我心不在焉地看著。
門口傳來急促的敲門聲,我趕緊跳下床,開啟門。
歐陽部長站在門口,對我說:“把那些資料給我,快點快點!”
我返身從桌上把準備好的資料拿過來,遞給他。
他接過後,又說:“你就不用去了,林總讓我單獨給他彙報就可以了。這份協議是最後的定稿嗎?“
我楞了一下,忙答:“是,只有具體的付款時間還沒有填上去,要等林總最後來敲定。”
“好好好,你休息吧。”歐陽部長向電梯方向走去。
我返回房間,帶上門,把自己摔在床上,望著天花板,出神了很久。
沙灘上開始響起音樂,晚上的狂歡拉開了序幕。我收拾起心情,走出房間。不論怎樣,就快離開三亞了,不能辜負這大好時光。
每晚沙灘上都會有一個小時左右的表演,有唱歌,有跳舞,還有雜技和魔術。表演者均為業餘水準,但勝在現場演出,與觀眾交流互動,也還生動有趣。我每晚都來捧場,一邊無聊一邊開心。
今日的魔術師換了一個人,變魔術時錯誤百出,開始是白兔從魔術臺下面跑了出來,接著又是玩紙牌玩掉了一地,他倒鎮靜,笑眯眯地重新開始,簡直不是魔術,而是小品。現場一片鬨笑,我更是笑得幾乎流下眼淚,太多的情緒鬱塞在心中,大聲地笑出來,也是自我舒緩的好辦法。
節目演完了,我轉頭隨著人群散去。
一抬眼,竟看見了他,站在離我不遠的地方,穿著件白色的T恤,一條沙灘褲,雙手插在口袋裡,目不轉睛地看著我。海風吹拂著他額頭的幾綹頭髮,他的眼神依舊清澈。
已經很久沒有見到他了,除了上一次開工典禮上遠遠地眺望。在那麼多次的盼望落空之外,卻在這個完全沒有心理準備的時候,和他四目相對。剎那間,我竟有些恍惚。
猶豫了兩秒鐘後,我繼續向著他站的方向走過去,鬆軟的沙子使我的每一步都頗為吃力,在離他三尺遠的地方,停住了腳步。
“林總,好久不見。”我擠出笑容,客套地寒暄。
他朝我點點頭,也答道:“你好。”
一時,兩人都無語。
“協議怎麼樣?需要改動嗎?”我的頭腦中只能找到工作的話題。
“有一些細節上的調整,我已經交待歐陽了。”他答。
“哦……那是明天簽約嗎?”
“對。”
兩人的對話停滯不前,他眼望向遠處的海面,彷彿沒有要繼續與我交談的意思,我只好說:“那我先回房間了。”
他微微地點點頭。
然後我繼續向前走去,離他越來越近,兩尺、一尺、半尺,直到擦過他的身邊,走上了沙灘邊的人行道。
腥鹹的海風中,我似乎又聞到他身上熟悉的香味。
他沒有邀請我與他再呆一會兒,他沒有伸出手來牽我的手,他也沒有在我走出幾十步後,瘋狂地衝上來,做出熱情的舉動,或是說出熱烈的話語。這些我在頭腦中設想過的畫面都沒有出現。他冷淡地任由我離他而去,在很久未見的偶遇之後。
我沒有回頭,力圖讓自己的姿態十分自然。但我的背是僵硬的,我的心也是,一寸一寸,感到涼意。
可是,鄒雨,你要的不就是這樣的結局嗎?還想怎麼樣呢?難道讓兩個人每次見面都抱頭痛哭嗎?
我胡思亂想地回到房間,走進浴室狠狠地洗了個澡,試圖把一切情緒都洗得一乾二淨。
頭髮溼溼的無法入睡,我走上陽臺,讓海風儘快吹乾我滿頭的水分。
突然,我看見,那個半個小時前我與他相遇的沙灘上,竟然還有個白色的身影。
藉著微弱的燈光,我仔細地看過去——是他!他居然還站在那裡!雙手插在褲袋裡,面對著大海,保持著與我分別時的姿勢。黑暗中漫卷的無邊的浪濤前,他的身影,遠遠的,薄薄的,寂寞的,站立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