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相同的茫然的臉開始顫抖,變成各人不同的驚呆的表情。一個男人開始繞圈跑,邊跑還邊尖叫。一個手上起了泡的女人仰面朝天大笑。他進村時見到的那個沉著臉坐在商鋪門口臺階上的人突然尿溼了褲子。
趁人群停住腳步這當兒,他開始裝子彈。
突然希爾薇婭·匹茨頓朝他衝來,每隻手裡都揮舞著一個木製十字架。她大叫著:“惡魔!惡魔!惡魔!竟然連孩子都殺!魔鬼!毀了他,兄弟姐妹們!毀了這個殺孩子的入侵者!”
他朝著十字架各開了一槍,把它們打成了碎片,又朝她的頭部開了四槍。她的身體似乎朝內部摺疊起來,像放出熱氣那樣全身抖動著。
大家都愣愣地看著,彷彿她在舞臺上表演一樣,這時槍俠的手指靈巧地裝著子彈。他的指尖碰到槍膛發出噝噝聲。每個指尖都有燒焦的整齊印記。
剩下的人不多了;他就像鐮刀割草一樣掃倒了一片人。他原以為當女傳教士倒下後,人群即會散開,但又有把刀朝他飛來。他沒有防備,刀柄正擊中他的眉間,槍俠後仰倒了下去。人們擠作一團,充滿仇恨地朝他跑來。他的槍彈又用完了,他躺在空彈殼中間。他的頭一陣暈眩,只看到眼前有大片暗紅色。他擊中了十一人,但空發了一槍。
但是現在剩下的那些人都擠到他身邊了。他把剛裝上的四粒子彈朝人群射了出去。但是他們對他拳打腳踢,用刀刺他。他把左胳膊邊的兩個人掀翻,朝那裡滾過去。同時他的雙手重複著那奇蹟般的動作。有人在他的肩上刺了一刀。接著他的背上又捱了一刀。有人在他的肋骨間猛捶了一下,連他的臀部也被一把肉叉給刺了。一個小男孩朝他爬過來,在他的小腿肚上劃了一刀,這是他所有傷口中最深的一道。槍俠舉手便把他的頭給打飛了。
人群又四散開去,他開始回擊。剩下的幾個開始朝表面坑坑窪窪的土黃色房子逃去,但是他的雙手還不肯閒著,繼續開槍,加子彈,他的手停不下來,就像過度興奮的狗為你表演它們躺在地上翻滾的技巧,一次兩次都不過癮,非得整晚地表演。就是這雙手把那些逃跑的人都擊倒了。剩下的最後一人已經跑到了理髮店後門口的臺階上,但是槍俠的子彈還是擊中了他的後腦勺。“嗷!”那個人叫了一聲,隨後就倒下了。這是特岙發出的最後一個聲音。
隨即村子重新恢復了寧靜。
槍俠大約有二十處傷口在流血,幸好除了小腿上的傷之外其他還都不算太嚴重。他從襯衣上扯了點布把小腿包紮起來,然後起身巡視自己的戰果。
從理髮店後門到他站著的地方,屍體堆出了一條蜿蜒的蛇形圖案。他們以各種姿勢躺著。沒有一個是在假睡。
他沿著屍體鋪出的道路往回走,一邊點著人數。在百貨店裡,一個男人伸著手臂,姿態可掬地抱著已經摔碎的糖罐,是他被擊中前抱著的,還沒來得及扔出去。
他回到了這起事件開始的地點,大街的中央,只是現在這裡空無一人。他殺了三十九個男人,十四個女人和五個孩子。這意味著他殺了特岙的所有人。
第一陣微風起來時,他聞到一股令人作嘔的甜味。他順著氣味找去,抬頭看,會心地點點頭。諾特腐爛的屍體四肢伸開躺在酒吧的屋頂上,手腳都被木樁釘了起來。他的眼睛和嘴巴都張著。他的前額留著個碩大的紫色印跡,也許是魔鬼現形時留下的。
槍俠走出村子。他的騾子已沿著客運車道走了四五十碼,正站在一叢野草前。槍俠牽著它回到莰訥利的馬廄。屋外,起風了,彷彿是宴會上奏響的樂曲。他讓騾子暫時待在那裡,自己走到酒吧。他在後院找到把梯子,爬上屋頂,把諾特放下來。他的屍體比一包木柴還輕。他把諾特和其他人堆放在一起,跟他不同的是,其他人只需死一次。他又走進酒吧,吃了幾個漢堡,喝掉三瓶啤酒。這時天色變暗,風沙大起。那一晚,他躺在曾和愛麗同睡的床上。他沒有做一個夢。第二天早上風已經停了,太陽還是像往常那樣明亮。真是個健忘的太陽。屍體就像風滾草那樣被風吹向了南邊。上午,在包紮了所有傷口之後,他上路了。
18
他以為布朗早睡著了。火已經燒盡了,只剩下幾點火花。那隻鳥,佐坦,已經把頭藏到了翼下。
正當他要站起來,在角落裡鋪開地鋪時,布朗說:“你看。你說了出來。你覺得好受些嗎?”
槍俠吃了一驚。“為什麼我覺得不好受?”
“你是人,你自己說的。不是惡魔。難道你撒了謊?”
“沒撒謊。”儘管有些勉強,他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