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它留給你去說,讓你在適當的時候把這個字從約櫃①中取出來。”她嘲弄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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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一個藏有摩西十誡的神聖櫃子,以色列人攜之出埃及。
他們又對望了一眼,厄秀拉突然背過身去,然後走開了。他慢慢地站起身來到水邊,蹲下,自我陶醉起來。他掐下一朵雛菊仍到水面上,那花兒象一朵荷花一樣漂在水面上,綻開花瓣兒,仰天開放。花兒緩緩地旋著,慢慢地舞著漂走了。
伯金看著這朵花漂走,又掐了一朵扔進水裡,然後又扔進去一朵,扔完了,他就蹲在岸邊上饒有興趣地看著它們。厄秀拉轉過來看到此情此景,一股奇特的感情油然而升,似乎發生了什麼事,可這一切都一目瞭然。似乎她被什麼控制住了,可她又說不上來是什麼。她只能看著花兒在水上打著旋,緩緩漂然而去。這一隊白色的夥伴漂遠了。
“咱們到岸邊上去趕它們吧,”她說,她怕再在這兒困下去。於是他們上了船。
上了岸,她又高興了,又自由了。她沿著岸邊來到水閘前。雛菊已碎成幾瓣,這兒那兒散落在水面上,閃著白色的光芒。為什麼這些小花瓣令她如此動情,以某種神秘的力量打動了她?
“看,”他說,“你疊的紫色紙船正護送它們,儼然一支護船隊呢。”
幾瓣雛菊遲遲凝凝地向她漂來,就象在清澈的深水中羞赧地跳著交誼舞。它們那歡快的白色身影愈近愈令她動情,幾乎落下淚來。
“它們何以這樣可愛?”她叫道,“我為什麼覺得它們這樣可愛啊?”
“真是些漂亮花兒。”他說,厄秀拉那動情的語調令他難耐。
“你知道,一朵雛菊是由許多管狀花冠組成的,可以變成一個個個體。植物學家不是把雛菊列為最發達的植物嗎?我相信他們會的。”
“菊科植物嗎?是的。我想是的。”厄秀拉說,無論對什麼她總是不那麼自信。一時間她很瞭解的事物會在另一個場合裡變得可疑起來。
“這麼說,”伯金說,“雛菊是最民主的了,所以它是最高階的花,因此它迷人。”
“不,”她叫道,“決不是。它才不民主呢。”
“是啊,”他承認道,“它是一群金色的無產者,被一群無所事事的富人象一圈白邊兒一樣圈著。”
“可惡,你這種社會等級的劃分太可惡了!”她叫道。
“很可惡!這是一朵雛菊,只談這個吧。”
“行。就算爆了個冷門吧,”她說,“如果一切對你來說都是冷門就好了,”她又嘲弄地補上一句。
他們無意識中拉開了距離。似乎他們都感到吃驚,站在那兒一動也不動,人顯得懵懂起來。他們的小小衝突令兩人無所適從,變成了兩股非人的力量在交鋒。
他開始感到自己錯了。他想說點什麼家常話來扭轉這種局面。
“你知道,”他說,“我在磨房這兒有住所嗎?你不認為我們可以在這兒好好消磨一下時光嗎?”
“哦,是嗎?”她說,對他那自作多情的親暱她才不去理會呢。
他發現了這一點,口氣變得冷漠多了。
“如果我發現我一個人可以過得很充裕,”他接著說,“我就會放棄我的工作。這工作對我來說早就名存實亡了。我不相信人類,儘管我裝作是它的一員。我壓根兒不理會我所依靠的社會信仰。我厭惡這行將就沒的人類社會有機群體,因此幹教育這一行純粹是沒用。我能脫身就脫身,也許明天吧,變得潔身自好。”
“你有足夠的生活條件嗎?”厄秀拉問。
“有的,我一年有四百鎊收入,靠這個生活很容易。”
“赫麥妮怎麼辦?”厄秀拉問。
“了了,徹底了結了——吹了,永遠不會破鏡重圓。”
“可你們仍然相互理解?”
“我們很難裝作是路人,對嗎?”
他們不說話了,但都很固執。
“這豈不是折衷的辦法?”厄秀拉終於說。
“我不認為這是折衷,”他說,“你說怎麼個折衷法兒?”
又沉默了。他在思索。
“非得把一切都甩掉不可,一切——把一切都拋棄,才能得到最後想得到的東西。”他說。
“什麼東西?”她挑釁地說。
“我不知道,也許是自由吧。”他說。
可她希望他說的那個字是“愛”。
水閘下傳來刺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