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得出,”傑拉德說著嘴角上閃過男子氣十足的漂亮的微笑。
傑拉德身不由己地被伯金吸引著。他想接近他,想受到他的影響。在伯金身上有什麼地方跟他很相似。但是,除此之外他沒注意到太多別的。他感到他傑拉德懷有別人不知道的、更經得起考驗的真理,他感到自己比伯金年長識廣。但他喜愛朋友伯金身上那一觸即發的熱情、生命力和閃光、熱烈的言辭。他欣賞伯金的口才和迅速表達交流感情的能力,但伯金所談的真正含義他並沒有真正思索過,他知道他弄不懂,思索也沒用。
對這一點,伯金心裡明白。他知道傑拉德喜歡自己但並不看重自己。這讓他對傑拉德很冷酷。火車在前進,伯金看著外面的田野,傑拉德被忘卻了,對他來說傑拉德不存在了。
伯金看著田野和夜空,思忖著:“如果人類遭到了毀滅,如果我們這個種族象索德姆城①一樣遭到毀滅,但夜晚仍然這麼美麗,田野和森林依然這麼美好,我也會感到滿足的,因為那通風報信者還在,永遠不會失去。總之,人類不過是那未知世界的一種表現形式。如果人類消失了,這隻能說明這種特殊的表現形式完成了,完結了。得到表現的和將被表現的是不會消逝了,它就在這明麗的夜晚中。讓人類消失吧,由時間來決定。創造的聲音是不會終止的,它們只會存在於時間之中。人類並不能體現那未知世界的意義。人類是一個僵死的字母。會有一種新的體現方式,以一種新的形式。讓人類儘快消失吧。”
傑拉德打斷他的話問:
“你在倫敦住哪兒?”
伯金抬起頭答道:
“住在索赫區②一個人家中。我租了一間房,什麼時候都可以去住。”
……………………
①《創世紀》中記載的上帝毀滅的城市。
②倫敦一鬧市區,餐館很多。
“這主意不錯,好歹算你自己的地方。”傑拉德說。
“是的。不過我並不那麼注重這個,我對那些不得不去打交道的人感到厭倦了。”
“哪些人?”
“藝術家——音樂家——倫敦那幫放蕩不羈的文人們,那幫小裡小氣,精打細算、斤斤計較的藝術家們。不過也有那麼幾個人挺體面,在某些方面算得上體面人。這些人是徹底的厭世者,或許他們活著的目的就是與這個世界作對,否定一切,他們的態度可算夠消極的。”
“他們都是幹什麼的?畫家,音樂家?”
“畫家、音樂家、作家——一批食客,還有模特兒,好樣的,他們與傳統公開決裂,但又沒有特定的歸屬。他們大多都是些大學生,也有獨立謀生的女人。”
“都很放蕩嗎?”
伯金看得出傑拉德的好奇心上來了。
“可以這麼說,但大多數還是嚴肅的。別看挺駭人聽聞,其實都一回事。”
他看看傑拉德,發現他的藍眼睛中閃爍著一小團好奇的慾望之火。他還發現,他長得太漂亮了。傑拉德很迷人,他似乎血運很旺盛,令人動心。他那藍色的目光尖銳而冷漠,他身上有一種特定的美,那是一種忍從的美。
“我們是否可以看看他們各自的千秋?我要在倫敦逗留二、三天呢。”傑拉德說。
“行,”伯金說,“我可不想去劇院或音樂廳,你最好來看看海里戴和他的那幫人吧。”
“謝謝,我會去的,”傑拉德笑道,“今晚你做什麼?”
“我約海里戴去龐巴多,那地方不怎麼樣,可又沒有別的地方可聚。”
“在哪兒?”傑拉德問。
“在皮卡迪利廣場。”
“哦,那兒呀,呣,我可以去嗎?”
“當然,你會很開心的。”
夜幕降臨了,火車已過了貝德福德。伯金望著窗外的原野,心中感到十分失望。每到臨近倫敦時,他都會產生這種感覺。他對人類的厭惡,對云云眾生的厭惡,幾乎變成了一塊心病。
“‘寧靜絢麗的黃昏
在幽遠幽遠的地方微笑——‘“①
他象一個被判了死刑的人一樣自言自語著。傑拉德細微的感覺被觸醒了,他傾著身子笑問:
“你說什麼呢?”伯金瞟了他一眼,笑著又重複道:
“‘寧靜絢麗的黃昏
在幽遠幽遠的地方微笑,
田野上羊兒
在打盹——②‘“
……………………
①、② 勃朗寧夫人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