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心裡似乎潛伏著一種慾望,希望你的內臟被人剖開,於是你就想象別人的袖子裡藏著刀子。”伯金說。
“何以見得?”傑拉德問。
“從你身上觀察出來的。”
兩個人對峙著。他們之間的恨是那樣奇特,這恨已經跟愛差不多了。他們之間總是這樣,對話總會導致一種接近,一種奇特、可怕的親近,或恨、或愛、或兩者兼而有之。他們總是滿不在乎地分手,似乎分離是一件不起眼的小事,他們確實把它當作一件小事。可他們燃燒著的心相互映照著,一齊燃燒著,這一點他們是不會承認的。他們要保持一種漫不經心,輕鬆、毫無拘束的友誼,並不想把雙方的關係搞得矯揉造作、沒有男人味,不想那麼心心相映、熱熱乎乎的。他們一點也不相信男人之間會過從甚密,因此,他們之間的巨大友情受到壓抑而未能得到任何發展。
第三章 教室
學校的一天就要結束了。教室裡正上最後一堂課,寧靜,安謐。這堂課講的是基礎植物學。桌子上擺滿了楊花,榛子和柳枝供孩子們臨描。天色變暗了,下午就要結束了,教室裡光線暗極了,孩子們無法再畫下去了。厄秀拉站在前面給孩子們提著問題,幫助他們瞭解楊花的結構和意義。
西面的窗戶暉映著一抹濃重的桔黃色,給孩子們的頭上勾勒出一圈火紅金黃的輪廓,對面的牆壁也塗上了一層瑰麗的血紅。可厄秀拉對這幅景色並不怎麼在意,她太忙了,白天已進入尾聲了,一天的工作象退潮時平靜的潮水一樣,漸漸收尾了。
這一天就象許多天一樣恍恍惚惚地過去了。最後她有點急匆匆地處理完了手頭的事。她給孩子們提著問題,催促著他們,為的是在下課的鑼聲敲響時他們弄懂這天應該知道的問題。她手裡拿著楊花站在教室前的陰影中,身體微微前傾向著孩子們講著,沉浸在教學的激情中。
她聽到門“咔嗒”響了一聲,但沒去注意。突然她渾身一驚:她看到一個男人的臉出現在那一道血紅金黃的光線中,就在她身邊。他渾身紅焰一般閃著光,看著她,等著她去注意他。這個身影簡直把她嚇壞了,她覺得自己就要昏過去了。
她心中壓抑著的潛意識恐怖感立時痛苦地爆發出來了。
“我讓你吃驚了吧?”伯金同她握著手說,“我以為你聽到我進來的聲音了。”
“沒有,”她遲疑著,幾乎說不出話來。他笑著說他很抱歉。她不明白這有什麼好笑的。
“太黑了,”他說,“開開燈好嗎?”
說著他挪到邊上開啟了電燈,燈光很強。教室裡清晰多了,跟剛才他來時比顯得陌生了,剛才這兒溶滿了舒緩黛色的魔幻色彩。伯金轉過身好奇地看著厄秀拉。她的眼睛驚詫地睜圓了,由於驚恐,嘴唇都有點哆嗦了,看上去她就象一個剛剛被驚醒的人一樣。她的面龐洋溢著一種活生生、溫柔的美,就象柔和的夕陽一樣在閃爍。他看著她,又添一分喜悅,滿心的歡樂,輕鬆愉快。
“你正擺弄楊花?”他問著,順手從講臺上揀起一顆榛子。
“都長成這麼大了嗎?今年我還沒有留意過呢。”
他手中捏著雄花,看上去很入迷。
“還有紅的!”他看著雌蕊中落出的緋紅色說。
然後他在課桌中穿行著去看學術書,厄秀拉看著他穩步走來走去,他的穩重令她屏息。她似乎靜靜地站在一旁,眼看著他在另一個世界裡聚精會神地走動著。他那靜悄悄的身影幾乎象凝結著的空氣中的一個空洞。
突然他向她揚起臉來說話,聽到他的聲音她的心跳加快了。
“給他們一些彩筆吧,”他說,“讓他們把雌性花塗上紅色,雄性花塗成黃色。我只畫不著色的畫兒,只塗紅、黃兩種顏色。在這種情況下素描沒什麼不好的,要強調的就是這一點。”
“我這兒沒有彩筆。”厄秀拉說。
“別處會有的,紅的和黃的,你只需要這兩種。”
厄秀拉打發一個男孩子去找。
“彩筆會把書弄髒的。”厄秀拉對伯金說,臉紅透了。
“沒那麼嚴重,”他說,“你必須把這些東西標明,這是你要強調的事實,而不是記錄主觀印象。而這種事實就是雌花兒的小紅斑點兒和懸墜著的黃色雄性楊花,黃色的花粉從這兒飛到那兒。將這事實繪成圖,就象孩子畫臉譜一樣——兩隻眼,一隻鼻子,嘴裡長著牙齒,就這樣——”說著他在黑板上畫出一個人形來。
就在這時,玻璃門外出現了另一個人的身影。來人是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