戈珍沉默了一會兒才說話。
“其實,一個人是無法思索普通的生活的,無法。”戈珍說,“厄秀拉,對你來說這不同。你會同伯金一起脫離這一切。他是個特殊的人。可對於一個普通的人來說,他的生活是固定在一處的,婚姻是不可能的。或許有,的確有千百個女人需要這個,她們不會想別的。可一想到這個我就會發瘋。一個人首要的是自由,是自由。一個人可以放棄一切,可他必須自由,他不應該變成品切克街7號,或索莫塞特街7號,或肖特蘭茲7號。那樣誰也好不了,誰也不會!要結婚,就得找一個自由行動的人,一個戰友,一個幸福的騎士。找一個在社會上有地位的人,這是不可能的,不可能!”
“一個多好的詞兒呀——幸福騎士!”厄秀拉說,“比說‘有福的戰士’要好得多。”
“是的,難道不是嗎?”戈珍說,“我願意和一個幸福騎士一起推翻世界。可是,家!固定的職業!厄秀拉,這都意味著什麼?想想吧!”
“我知道,”厄秀拉說,“我們有一個家,對我來說這就夠了。”
“足夠了?”戈珍說。
“‘西邊灰色的小屋①,’”厄秀拉嘲弄地引了一句詩。
“這詩聽著就有點灰。”戈珍憂鬱地說。
……………………
①英國十九世紀詩人D·厄德利·威爾莫特詩《我灰色的小屋》。
她們的談話被汽車聲打斷了。伯金到了。厄秀拉感到驚奇的是她感到激動,一下子從“西邊灰色小屋”的問題中解脫了出來。
她們聽到他在樓下甬路上走路的腳步聲。
“哈囉!”他招呼著,他的聲音在屋裡迴盪著。厄秀拉自顧笑了:原來他也怕這個地方。
“哈囉!我們在這兒。”她衝下面叫道。隨後她們聽到他快步跑上來。
“這兒鬼氣十足。”他說。
“這些屋子中沒有鬼,這兒從來沒有名人,只有有名人的地方才會有鬼。”戈珍說。
“我想是的。你們正為過去哀傷嗎?”
“是的。”戈珍陰鬱地說。
厄秀拉笑了。
“不是哀悼它的逝去,而是哀悼它的存在。”她說。
“哦,”他鬆了一口氣道。
他坐下了。他身上有什麼東西在閃爍,活生生的,厄秀拉想。他的存在令這虛無的房屋消失了。
“戈珍說她不忍心結婚並被關在家中。”厄秀拉意味深長地說,大家都知道她指的是傑拉德。
他沉默了一會兒說:“如果你在婚前就知道你無法忍受的話,那很好。”
“對!”戈珍說。
“為什麼每個女人都認為她生活的目的就是有個丈夫和一處西邊灰色的小屋?為什麼這就是生活的目標?為什麼應該這樣?”厄秀拉問。
“你應該尊重自己做出的傻事,”伯金說。
“可是在你做傻事之前你不應該尊重它。”厄秀拉笑道。
“可如果是爸爸做的傻事呢?”
“還有媽媽做的傻事。”戈珍調侃地補充上一句。
“還有鄰居做的。”厄秀拉說。
大家都笑著站起來。夜幕降臨了。他們把東西搬到車上,戈珍鎖上空房的門。伯金開啟了汽車上的燈。大家都顯得很幸福,似乎要出遊一樣。
“在庫爾森斯停一下好嗎。我得把鑰匙留在那兒。”戈珍說。
“好哩。”伯金說完就開動了車子。
他們停在大街上。商店剛剛掌燈。最後一批礦工沿著人行道回家,他們穿著骯髒的工作服,讓人看不大清。可他們的腳步聲卻聽得清。
戈珍走出商店回到車中。跟厄秀拉和伯金一起乘車在夜色中下山是多麼愜意呀!在這一時刻,生活多象一場冒險呀!突然,她感到自己是那麼強烈地忌妒厄秀拉!生活對厄秀拉來說竟是那麼活生生的,是一扇敞開的門,似乎不僅僅這個世界,就是過去的世界和未來的世界對她來說都不算什麼。
啊,如果她也能象她那樣,那該多好。
除了激動的時候以外,她總感到自己心中有一種慾望,她還拿不準。她感到,在傑拉德強烈的愛中,她獲得了完整的生命。可她同厄秀拉相比就感到不滿足了,她心裡已經開始嫉妒厄秀拉了。她不滿,她永遠也不會滿足。
她現在缺少什麼呢?缺少婚姻——美妙、安寧的婚姻。她的確需要它。以前她的話都是在騙人。舊的婚姻觀念甚至於今都是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