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一處花畦前。花色不少,卓小梅只認得那些常見的茶花和杜鵑。也許是剛剛盛開過,畦中落英繽紛。魏德正低了頭,在花叢中聞聞,說:“要說自在,還是這花,想開就開,欲落便落。”
魏德正是感嘆人在官場,身不由己,太多顧忌。卓小梅自然聽得出來,卻不點破,只說:“要不怎麼說不雨花猶落,無風絮自飛。”
繞過花畦,兩人來到一處牆根。忽見牆上嵌著一扇木門,魏德正隨手一拉,竟然就開了,前面是條窄小的甬道,兩面牆上爬滿青藤。聽著牆外傳進來的市聲,魏德正說:“到外面去看看怎麼樣?”卓小梅說:“時間還早,那就出去走走吧。”
甬道不長,不足二十米的樣子。到得拐彎處,一條偏巷出現在眼前。走出巷口,前面便是鬧市,車水馬龍,夜景輝煌。這是一條不寬的彎曲起伏的舊街,街兩旁的梧桐樹粗大豪放,間或還能看到沒有拆完的很有些時代的板裝屋。
忽然間,卓小梅就生出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來。
魏德正望著遠處的街影,抬手拍拍身邊的梧桐樹,說:“十多年了,過去的石子路換成了水泥路,街旁的板裝屋也少了,唯有這些梧桐樹還是當年的梧桐樹。”
原來魏德正也認出了這個地方。說不定他早知道省委接待處有道後門直通這條老街,特意把她領出來的。遙念讀幼專的那幾年,雖然天天行走於此,卻哪裡知道與深不可測的省委接待處只一牆之隔?還多次跟身邊這個男人從這裡走過,儘管並沒真正深愛過對方,如今觸景生情,依然備覺溫馨。卓小梅也就說:“時間真快,轉眼我們就人到中年了。”魏德正說:“是呀,真快。只有夢裡回到這個地方,還是當年的舊蹤。”
這話讓卓小梅暗暗一驚,意識到自己欠了魏德正很多。卻只能默然,無話可說。魏德正不去理會卓小梅,說:“小梅,要說我還得好好感謝你才是。”卓小梅不知此話何指,心想是不是當年拒絕了他,故意這麼正話反說?只得說:“德正,是我對不起你。”
卓小梅覺得到了這個地方,再一本正經叫魏德正做魏書記,便顯得生分了。魏德正懂得她的用意,卻笑而不語,走到了前頭。
不覺得就到了幼專前面。過去那道不寬的鐵門已經不見,取而代之的是高大的石門。兩人在門下站了一會兒,魏德正說:“進去看看麼?”卓小梅說:“免了吧,門衛不會放我們進去的。”
最難忘的還是幼專斜對面的粉店。然而幾番搜尋,還是不見蹤影,當年低矮的木屋已改成三層的磚樓,樓下的門面全成了網咖。卓小梅說:“想起當年,花兩張角票吃一頓米粉,便是莫大的享受。現在的年輕人,最時髦的已不是吃喝,而是泡吧了。”魏德正說:“一個時代有一個時代的特徵嘛,那時短缺的是物質,現在短缺的是精神。”
好像有些不甘心似的,兩人一路走去,眼睛仍在那些招牌上瞟著,彷彿找不到過去的粉店,絕不罷休。自然是無果而終。卓小梅不無遺憾地說:“記得為了請我吃粉,那時你連公共汽車也捨不得坐,都是走路來,走路回。今天粉店若在,我一定好好請你,還你一份人情。”魏德正似有幾分感動,說:“難得你還記得這麼清楚。只是說還人情,也太嚴肅了點。倒是那時我也太幻想了,以為多請你吃幾次米粉,就會打動你的芳心。”
卓小梅有些內疚,說:“這都是緣分,不是人為可以做得到的。”
魏德正苦笑笑說:“只好這麼理解了。不過現在想來,如果不是這段刻骨銘心的經歷,不是你的斷然拒絕,我也不會時時警醒自己,一步步走到今天的。”
卓小梅意識到,這大概就是魏德正剛才說的要感謝自己的理由了。
卓小梅也就明白過來,為什麼秦博文會一事無成,淪落到今天這個不尷不尬的地步,而魏德正卻透過多年努力,悄然崛起,做上一地高官。怪不得有人說,失戀使人進步。像秦博文這樣,雖然當初如願娶上自己想娶的女人,事業上卻無所作為,到底是幸耶,還是不幸?原來魚與熊掌,真的不可得兼。
又想起半年多來魏德正的大恩大德,卓小梅開玩笑道:“魏大書記,你不是為了感謝我,才給予機關幼兒園和我本人這麼多的幫助吧?”魏德正說:“不能排除這方面的因素。”卓小梅說:“還有別的因素嗎?”魏德正說:“那當然,幼教事業也是黨和人民的事業的一部分嘛。”卓小梅說:“這兩天你好像很少打官腔,害得我差點都要忘記你是領導了。你這官腔一打,又讓我恢復了記憶。”魏德正笑道:“我那是官腔嗎?”
洩露天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