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官也是人嘛,而且是中國人,靠法吃法,早已司空見慣,不足為奇。當然吃法有度的法官不是沒有,卻不是誰都有運氣能夠碰上的。但願秦博文倒黴了那麼久,也該時來運轉了。
這麼默默替秦博文祈禱著,忽然想起正是上班時間,大家都在忙碌,你做園長的卻縮在家裡,像什麼話呢?卓小梅不再多想秦博文的事,轉身出了門。
來到樓下,正要進辦公樓,手機突然響起來。
卓小梅沒來由地悸顫了一下,覺得那鈴聲格外刺耳嚇人。其實手機放在坤包裡面,聲音並不大,若是平時,響一聲兩聲,還不見得能聽到。她是神經繃得太緊,彷彿擰足的琴絃,輕輕一碰,就會發出尖酸的脆音。卓小梅有一種預感,是那個遲早會來的電話。她仰著脖子,望著高牆之間的流雲,一邊絕望地拉開坤包。
鈴聲響過五下後,卓小梅才拿過手機,一瞧果然是那個熟悉的號碼。
撳下綠鍵,吳秘書的聲音便轉了過來:“卓園長,你好難找。貴辦公室無人接電話,打你的手機,響了半天,也沒有動靜,我還以為撥錯了號碼呢。”
卓小梅只得捂緊胸口,穩住自己,說:“對不起吳科,手機在包裡,剛才拉鍊卡住了。”吳秘書故意問道:“現在拉開了嗎?”卓小梅努力咧了咧嘴,說:“吳科真幽默,沒拉開,怎麼拿得出手機,回你的話?”
吳秘書嘿嘿一笑,告訴卓小梅,他就在機關幼兒園門口。
上車趕到市委大院,卓小梅還以為吳秘書要帶自己到魏德正辦公室去,不想司機將小車直接開進了維都山莊。下車上樓,來到1208號魏德正的住處,吳秘書在虛掩的門上敲了兩下,沒等裡面應聲,便推門而入。
魏德正正在低頭審讀材料,見了卓小梅,起身上前,將她迎到靠牆的沙發上。卓小梅這是第二次到這裡來,四下瞧瞧,覺得一切跟上次並沒兩樣。不知聽誰說起,魏德正常委宿舍樓裡的大房子早裝修完畢,一家人已喬遷進去,他怎麼還待在這裡不走呢?卓小梅也就試探道:“魏書記是怕我知道了貴府的方位,去打擾你,才故意轉移目標,安排這麼個地方接見我吧?”
吳秘書像上次一樣,給卓小梅倒好茶水之後,招呼一聲就出去了。魏德正望望那道被吳秘書掩上的房門,笑道:“小梅你沒在我這個位置上待過,不知道這份差事的辛苦。咱們國家,從中央到地方共有五級政權,地市一級恰好處在正中間,有點像鐵路上的樞紐和中轉站,對上要應酬省裡甚至中央有關部門,對下要應付縣鄉兩級幹部,每天迎來送往,不停不歇。迎來也好,送往也好,都離不開一個字:喝。無酒不成席,上了桌,端了酒杯就開喝。連早上也要喝,那是早茶。真是眼睛一睜,喝到熄燈。住在常委樓那邊,得兩頭來回跑,夠麻煩的,乾脆住在這裡,隨叫隨喝,對革命工作有利。國家幹部嘛,生是國家的人,死是國家的鬼,為國家喝掉小命,也是應該的。”
聽魏德正說得悲壯,卓小梅也同情起來,說:“你是國家的人,但孩子和老婆可是你的人,你長期吃在山莊,住在山莊,他們不會有意見?”魏家正說:“有意見沒法,人在官場,身不由己啊。好在孩子已送往省城師大附中讀書,夫人年後也離開了維都,先在香港補習了三個月英語,上週飛美國做訪問學者去了,還要大半年才回得來,我正好樂得逍遙。”
卓小梅和魏德正雖是中學同學,兩家卻從無來往,卓小梅對魏夫人不太瞭解,只聽說她是稅務部門的科長,怎麼搖身一變,竟成了訪問學者了?此中奧妙,卓小梅無從知曉,只說:“貴夫人還是學者,把學問都做到美國去了,了不起嘛。”
魏德正正要回話,桌上的手機響了。只好一邊伸手去拿手機,一邊說道:“什麼訪問學者,是她們單位的錢沒地方用,變著法子花銷,找個藉口去國外旅遊。去開開眼界也好,行萬里路,讀萬卷書嘛。”
好一個行萬里路,讀萬卷書!卓小梅不止一次聽到有機會公費旅遊的人說過這句話,好像出省出國兜上一圈,機票或車票上的里程數上了萬里,就相當於讀了萬卷書似的。難免感嘆這世間的不平,進城農民賣苦力的那點小工錢都難得兌現,失業工人120元一月的低保費常常落空,有人卻十幾萬幾十萬甚至上百萬地拿著公款漂洋過海,周遊列國。
魏德正的電話好不容易打完,然後把手機扔回到桌上,說:“小梅今天叫你來,一是好久沒見你了,想看看你,二是要交給你一樣東西。”說著,拉開抽屜,拿出一個檔案袋,遞到卓小梅手上。
真相大白(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