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半夜裡夢醒了,這句話總在我耳邊迴盪。”
當然現在它所說的我,肯定是安在我肩膀上的可愛的胳膊的母體。我
覺得《聖經》中的這句話是在永恆的場所裡說的,它彷彿是永恆的聲音。
“沒有被夢魘住吧,難以入睡。。”我說的是一隻胳膊的母體。“戶外菸
靄瀰漫,彷彿是為了讓群魔彷徨似的。但是就連惡魔也講究體態,想咳嗽。”
“讓它聽不見惡魔的咳嗽聲。。”姑娘的右胳膊握住我的右胳膊,堵住
了我的右耳朵。
現在姑娘的右胳膊就是我的右胳膊。但使它活動的不是我,而是姑娘
的胳膊的靈魂。
不,還不至於分離到如此地步。
“脈搏,脈搏跳動的聲音。。”
我的耳朵聽見了我自己的右胳膊的脈搏跳動聲。姑娘的胳膊,依然握
住我的右胳膊來捂住耳朵。因此,我的手腕被耳朵壓住。我的右胳膊也有體
溫。正如姑娘的胳膊所說的那樣,我的耳朵比起姑娘的手指來稍微冰涼些。
“我給您驅邪。。”姑娘小指頭上又小又長的指甲,帶著幾分淘氣地撓
了撓我耳朵。我把頭避閃開,用左手,是我真正的手,抓住我的右手腕。實
際上是姑娘的右手腕。於是,我把臉向後一仰,便看見了姑娘的小指。
姑娘用四隻手指握住從我肩膀上卸下來的右胳膊。只有小指頭空閒著,
它仰向手背,指甲尖輕輕地觸到了我的右胳膊。只有年輕姑娘的柔軟手指才
能夠彎成這種形狀。對於長著一雙硬邦邦的手的男人來說,這是無法相信的。
從小指根處形成直角向手掌的方向彎曲。而且近旁的指關節也彎曲成直角,
另一近旁的手指關節也曲成直角。這樣,小拇指就自然地劃出了一個四方形,
四方形的一邊就是無名指。
我的眼睛透過這個四方窗有了窺視的位置。如果說它是窗未免太小,
充其量是個窺視孔或眼鏡罷了,可不知為什麼我卻能感覺到是扇窗。是一扇
能窺視到戶外的紫花地丁的窗。彷彿是有點微光的白皙小拇指的窗框,或是
小拇指的眼鏡邊緣,我更願讓眼睛靠近它。我閉上了一隻眼睛。
“是窺視裝置。。?”姑娘的胳膊說,“您看見什麼啦?”
“自己那間微暗的老房間啊。五支光電燈的。。”我還沒說完話,又像
叫喊似地:“不,不對,看見了。”
“看見什麼啦?”
“又看不見了。”
“您看見什麼啦?”
“顏色啊。是淡紫色的光啊。模模糊糊的。。在那淡紫色裡,有紅色、
金色的米粒般大小的許多小圓圈,飛也似地旋轉著吶。”
“那是因為您累了呀。”
姑娘的一隻胳膊把我的右胳膊放在床上,用指腹溫柔地撫摩了我的眼
簾。
“紅色金色的小圈圈,也有變成大齒輪在旋轉嗎。。在那齒輪中,不知
道是看到有什麼東西在動,有什麼東西出現了又消失。。”
齒輪也罷,齒輪中的東西也罷,是看見了還是好像看見了,我都不知
道。沒有留在我的記憶裡。是一種暫時的幻覺。這種幻覺是什麼東西呢?我
想不起來了。我說:
“你想讓我看到什麼幻影呢?”
“不,我來是為了消除幻影的呀。”
“是消除往昔的幻想吧,憧憬和悲傷的。。”
姑娘的手指和手心的動作,在我的眼簾上停住了。
“是頭髮留得很長,一鬆散開來,就垂到肩膀和手腕上嗎?”我脫口而
出,提出了個想不到的問題。
“是的,能垂到。”姑娘的一隻胳膊回答,“入浴洗髮時,是用熱水,也
許這是我的習慣吧,最後總要用涼水把頭髮沖洗到全涼了。這冰涼的頭髮垂
到肩膀、手腕上,還撫觸到乳房,舒服極了。”
當然,那是一隻胳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