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淋漓盡致的還是首推信鴿。然而,這種秘密在今天的科
學中依舊是不解之謎,從而引發了種種假設。其中之一便是認為,鴿子具有
思念巢穴的第六感,換言之,從巢穴中會傳出一種電波似的東西,而鴿子則
一邊不斷地接受那種訊號,一邊去尋找自己的巢穴。換言之,也就是基於和
天線電信、無線電廣播等相同的原理。
假借無線電信的原理來牽強附會地詮釋鴿子那種歸巢本能的神秘性,
其實乃是人的隨意之舉,而與鴿子本身毫不相干。比方說,這就跟成年人自
詡目光敏銳,結果反倒猜錯了少女內心的秘密如出一轍吧。即使姑且拋開這
些不談,至少也有一點是確鑿無疑的:即正因為發明了無線電這一文明的利
器,從而使信鴿瀕臨了被徹底遺棄的可悲命運。正如汽車的出現導致了人力
車的滅亡一樣”
雖說有點離題太遠了,但在渡船抵達城島之前,還是讓我們談談信鴿
的話題吧。因為這個故事不啻搭乘在信鴿翅膀上的一首抒情歌。
自古以來,鴿子不就是少女的象徵嗎?信鴿不是被叫作小小的“公主
侍者”嗎?
而且,倘若連可愛的信鴿身上也隱藏著科學家們難以破解的謎團,那
麼,少女的心靈不就是謎中之謎嗎?既然如此,又怎麼可能被大人和老師們
所理解呢?——因為有時候連少女們自己也無法把握自己的心。雖說她們自
己也是在五里霧中,可一旦想到沒有任何人能夠了解自己,她們又會陷入一
種煢煢孑立的孤獨感之中,說來也真夠任性驕橫的。比如說吧,直到剛才為
止綾子還在和別人快活地爭論著諸如滑雪、信鴿之類的東西,此刻卻又小聲
地唱起了一首歌謠:
煙雨迷濛
城島的海岸上
雨滴亦呈綠灰色
受到綾子的感染,照子也情不自禁地跟著唱了起來:
濛濛細雨
是珍珠?還是拂曉的迷霧?
抑或是我無聲的抽泣?
天空中根本就沒有下雨。只有機動船引擎的噪聲響蕩在空曠的海面上,
更是渲染出晚秋豔陽天的亮麗,與兩個少女那種“無聲的抽泣”恰好形成了
鮮明的對照。不過也難怪,因為那是一首膾炙人口的歌謠,與其說是一聽到
“城島”這個地名就會聯想到這首歌謠,毋寧說是因吟誦白秋①的這首歌謠
而聯想到城島這個地方。而且,乘坐渡船的旅行者們誰都會不由自主地想在
嘴上或是心中吟唱這首歌謠,所以,當綾子漫不經心地吟唱起來時,照子也
情不自禁地加入進來,而就在聽到照子的歌聲的同時,綾子的歌聲卻戛然中
止了。 ①日本詩人北原白秋(1885— 1942)。
“哎,照子對我的心情一點也不懂,可在這之前我幹嗎還和她交上了朋
友呢?”綾子對自己不小心唱起了照子也熟諳的歌謠感到十分惱火。
“對於照子來說,恐怕和弓子之類的人做朋友才是最合適的吧。可我卻
為了獨佔照子的友情,特意和她結伴來到了如此遙遠的地方,我真是個傻瓜。
如果當著照子的面,讓我從那座燈塔上縱身跳海而死,不知照子是否能真正
明白我那顆心。”
秋日凋敝荒涼的島嶼上,惟有雪白的磨光磚在大海的陽光中熠熠閃亮,
不知為什麼,綾子把那純潔聳立的燈塔看成是孤獨的死亡的象徵。
對於這個年紀的少女來說,所謂的死或許與信鴿的巢穴有異曲同工之
妙吧。正如鴿子具有“歸巢本能”一樣,少女或許也有一種可以稱之為“歸
死本能”的天性吧。
無論是抬頭仰望著遙遠的天空,目送著信鴿飛離自己的手心,化作一
個黑點消失而去時,還是姐姐的戀人北海溫柔地把手搭在她肩上時,她都會
不由自主地想到死。母親和姐姐做夢也沒有想到綾子的內心竟然是如此陰
鬱。因為綾子是一個性格開朗的快活少女,無論如何也不可能把自己正在思
考著死亡的內心世界暴露在臉龐或是舉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