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十月,壬戌,帝至東都,顧眄街衢,謂侍臣曰:“猶大有人在。”意謂向日平楊玄感,殺人尚少故也。蘇威追論勳格太重,宜加斟酌,樊子蓋固請,以為不宜失信,帝曰:“公欲收物情邪!”子蓋懼,不敢對。帝性吝官賞,初平楊玄感,應授勳者多,乃更置戎秩:建節尉為正六品,次奮武、宣惠、綏德、懷仁、秉義、奉誠、立信等尉,遞降一階。將士守雁門者萬七千人,至是,得勳者才千五百人,皆準平玄感勳,一戰得第一勳者進一階,其先無戎秩者止得立信尉,三戰得第一勳者至秉義尉,其在行陳而無勳者四戰進一階,亦無賜。會仍議伐高麗,由是將士無不憤怨。
初,蕭瑀以外戚有才行,嘗事帝於東宮,累遷至內史侍郎,委以機務。瑀性剛鯁,數言事忤旨,帝漸疏之。及雁門圍解,帝謂群臣曰:“突厥狂悖,勢何能為!少時未散,蕭瑀遽相恐動,情不可恕!”出為河池郡守,即日遣之。候衛將軍楊子崇從帝在汾陽宮,知突厥必為寇,屢請早還京師,帝不納,及解圍,帝怒曰:“子崇怯懦,驚動眾心,不可居爪牙之官。”出為離石郡守。子崇,高祖之族弟也。
楊玄感之亂,龍舟水殿皆為所焚,詔江都更造,凡數千艘,制度仍大於舊者。
壬申,盧明月帥眾十萬寇陳、汝。
東海李子通,有勇力,先依長白山賊帥左才相,群盜皆殘忍,而子通獨寬仁,由是人多歸之,未半歲,有眾萬人。才相忌之,子通引去,渡淮,與杜伏威合。伏威選軍中壯士養為假子,凡三十餘人,濟陰王雄誕、臨濟闞稜為之冠。既而李子通謀殺伏威,遣兵襲之。伏威被重創墜馬,雄誕負之逃葭葦中,收散兵復振。將軍來整擊伏威,破之;其將西門君儀之妻王氏,勇而多力,負伏威以逃,雄誕帥壯士十餘人衛之,與隋兵力戰,由是得免。來整又擊李子通,破之,子通帥其餘眾奔海陵,復收兵得二萬人,自稱將軍。
城父硃粲始為縣佐史,從軍,遂亡命聚眾為盜,謂之“可達寒賊”,自稱迦樓羅王,眾至十餘萬,引兵轉掠荊、沔及山南郡縣,所過噍類無遺。
十二月,庚寅,詔民部尚書樊子蓋發關中兵數萬擊絳賊敬盤陀等。子蓋不分臧否,自汾水之北,村塢盡焚之,賊有降者皆坑之。百姓怨憤,益相聚為盜。詔以李淵代之。有降者,淵引置左右,由是賊眾多降,前後數萬人,餘黨散入它郡。
卷第一百八十三
【隋紀七】 起柔兆困敦,盡強圉赤備若五月,凡一年有奇。
煬皇帝下大業十二年(丙子,公元六一六年)
春,正月,朝集使不至者二十餘郡,始議分遣使者十二道發兵討捕盜賊。
詔毘陵通守路道德集十郡兵數萬人,於郡東南起宮苑,周圍十二里,內為十六離宮,大抵仿東都西苑之制,而奇麗過之。又欲築宮於會稽,會亂,不果成。
三月,上巳,帝與群臣飲於西苑水上,命學士杜寶撰《水飾圖經》,採古水事七十二,使朝散大夫黃袞以木為之,間以妓航、酒船,人物自動如生,鐘磬箏瑟,能成音曲。
己丑,張金稱陷平恩,一朝殺男女萬餘口;又陷武安、鉅鹿、清河諸縣。金稱比諸賊尤殘暴,所過民無孑遺。
夏,四月,丁巳,大業殿西院火。帝以為盜起,驚走,入西苑,匿草間,火定乃還。帝自八年以後,每夜眠恆驚悸,雲有賊,令數婦人搖撫,乃得眠。
癸亥,歷山飛別將甄翟兒眾十萬寇太原,將軍潘長文敗死。五月,丙戌朔,日有食之,既。
壬午,帝於景華宮徵求螢火,得數斛,夜出遊山,放之,光遍巖谷。
帝問侍臣盜賊,左翊衛大將軍宇文述曰:“漸少。”帝曰:“比從來少幾何?”對曰:“不能什一。”納言蘇威引身隱柱,帝呼前問之,對曰:“臣非所司,不委多少,但患漸近。”帝曰:“何謂也?”威曰:“他日賊據長白山,今近在汜水。且往日租賦丁役,今皆何在!豈非其人皆化為盜乎!比見奏賊皆不以實,遂使失於支計,不時剪除。又昔在雁門,許罷徵遼,今復徵發,賊何由息!”帝不悅而罷。尋屬五月五日,百僚多饋珍玩,威獨獻《尚書》。或譖之曰:“《尚書》有《五子之歌》,威意甚不遜。”帝益怒。頃之,帝問威以伐高麗事,威欲帝知天下多盜,對曰:“今茲之役,願不發兵,但赦群盜,自可得數十萬。遣之東征,彼喜於免罪,爭務立功,高麗可滅。”帝不懌。威出,御史大夫裴蘊奏曰:“此大不遜!天下何處有許多賊!”帝曰:“老革多奸,以賊脅我!欲批其口,且復隱忍。”蘊知帝意,遣河南白衣張行本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