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上了年紀,竟變得性急了。”
“不,市正白活這麼一大把歲數,太天真了。”
“唉,”家康凝神低語,“你我在此大發牢騷亦是無用。聽說你前腳剛到,右京局後腳就趕來了。你知她所來何為?”
“這……這亦是在下疏忽。在下估量,右京局乃是代澱夫人前來問候將軍夫人的。”
“哦,她可是特意在駿府停留。”
“在下以為,她是幫助兩家解開一些疙瘩的使者。”
“我看未必如此啊。”
“可現在,在下也忽覺有些不安。”
“那好,你今日只問候一下,然後回德願寺歇息。右京局就交給女人們,至於她的來意,早晚會明白,到時再議。
“是。”
“我剛才所說的事,你應很清楚了。比起大佛開光,最重要的還是保證休要生亂,否則,家康會被後人唾罵。因此,你再仔細思量,究竟如何才能把大佛開光儀式平安辦好。”說到這裡,家康忽然意識到阿六夫人在場,遂嚴厲地叮囑她,“剛才你什麼也未聽到,明白嗎?”
且元退出去之後,家康把額頭貼在置於扶幾的雙手上,似有些倦了,沉默良久。
“奴婢給大人揉揉肩吧。”阿六夫人嬌聲道,轉到家康身後,給他揉起肩來。
家康仍不做聲,他本以為能從且元口中聽到一點好訊息,至少,在那座天下公認固若金湯的大坂城裡,無法供養太閣。“此城乃是治理天下之人才能居用的地方,若為勢利小人所用,必成一座引發野心的鬼城。”正因知道這些,高臺院才識趣地迅速離去,讓有實力者——家康取而代之。家康始終以為,且元會把這些道理詳細說給秀賴母子。但且元堅信,用不著這些大義,也能把事情解決,遂一拖再拖。難道從一開始就不應對且元抱有期待?莫非所有人都忘卻了太平的珍貴?失望如潮水般湧向家康心頭。
正在這時,負責接待右京局的茶阿局來了。茶阿局一直嚴守內庭規矩,從不進家康內室,因此,年輕的側室們都對她敬畏三分。
“大人,右近局說,她是作為澱夫人的使者去江戶拜訪將軍夫人,順道來此請安。”
“哦?只是尋常的問安嗎?”
“是。不過,她順口也說了些讓人擔心的事。”
“嗯。她都說了些什麼?”家康閉著眼,一面讓阿六夫人繼續揉肩,一面問道。
“說大坂城裡最近充斥著流言蜚語,大坂與江戶不久就要一戰。”
“不用她說,我也很清楚。”
“因此,以澱夫人為首,秀賴等都對千姬刻薄起來……不知當如何應對?當然,這些都是女人間的閒言碎語。”
“嗯。”家康只是輕輕應了一聲,並未立即作答。
“她鄭重其事說,最好莫把此事稟告大人。”
“還是告訴我了……居然連女人都活動起來了。”家康丟下這麼一句,開始打起盹來。
清冷的沉寂持續。阿六夫人默默揉著家康肩膀,家康也一副半睡半醒之態。茶阿局緊張地盯著家康,她深知,家康儘管有時顯出一副昏昏欲睡的樣子,實際上卻是在考慮某種決斷。
果然,家康忽然抬起頭,睜開眼睛,“阿六,莫要揉了。”
“這……”
“稍後再揉,稍後再揉。”家康輕聲道,“茶阿,我想用些甜點。”
茶阿局膝上早已放了一個小小的陶盤,裡邊有一塊純白的點心。“是,請大人用這個。”
“哦,這是從名古屋送過來的?”
“不,是從江戶送來的。”
“你一定也想過右京局到江戶所來何為了?”
“是,想過。”
“說來聽聽,她這次來意欲何為?”
“是不是來打探風聲?”
“嗯。”家康笑了起來,擦了一把粘在嘴邊的點心碎屑,動作如一個孩子,讓人忍俊不禁。“看來我還是太懦弱了。”
“大人說什麼?”
“我說,我太懦弱了,還懶惰……”
“大人怎會懶惰!大人若是懦弱懶惰之人,天下究竟誰才是勇敢勤勞之人?”
“你和阿六就很勇敢。”家康一本正經道,“我總是怕出事,遂想用土把樹根掩住。哪知以土一蓋,那根竟愈發旺盛了。”
“啊?”茶阿局不明家康在說些什麼。
家康忽又沉默。他眼裡放射出明亮的光芒,連額頭的皺紋都浮現出勃勃鬥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