紮了一刺刀。
以前在長白山的時候,他跟爹打過熊瞎子。那時得到的經驗告訴他——在打倒猛獸之後,謹慎的作法是再補上一刀。
中正步槍的刺刀戳破土黃色軍服的織物纖維,深深地刺進了日本人的腹腔。從刺刀刀身傳來一種黏糊糊的感覺,蕭劍揚覺得似乎有一股力道在把刺刀往裡吸。
中了彈又捱了刀的日本士兵,仍然在作著最後的掙扎。他用左手死死地抓住中正步槍的槍管。隔著防毒面具,看不見他的臉,只能看見橡膠的面具在費力地顫動著。一種“噝噝噝”的喘氣聲,從面具後面傳來。
蕭劍揚左腳踩住對方的骨盆,猛地向外一拔步槍。
刺刀費勁兒地從日本人的腹部褪出來。血迅速地湧出來,把土黃色的日本軍服染得髒紅一片。
鋒利的刺刀刀刃,將日本人死也不鬆開的幾個手指一一割斷。
拔出刺刀之後,蕭劍揚覺得自己的嗓子眼裡喘不上氣來。經過這麼兩番格鬥,本來就夠累了,還戴著個防毒面具,把他憋得夠嗆。
他很想把面具一把拽下來,可在戰鬥中騰不出空來。
端著步槍的兩手有些打晃,手腕子痠軟,他吃不準自己有沒有力氣再對付下一個日本兵。
這時,從身後傳來雜沓的人聲。他微微偏了偏腦袋,瞅見一大排子人群端著刺刀,從陣地的後面奔來。
從鋼盔的樣子,他認出是自己人。
預備隊!營裡作為預備隊的一連上來了!
蕭劍揚來了幾分精神,搖搖晃晃地擺動著步槍,繼續投入戰鬥。
陣地上一片安靜,聽不到槍炮聲和手榴彈的爆炸聲。這是白刃戰所特有的安靜。
寒冷的空氣中,飄蕩著木器、鐵器相互磕碰的聲音,還有從人體裡發出的粗重的呼吸聲……
二連和一連的弟兄們,靠著人數上的優勢,勉勉強強把衝上來的日本兵壓了下去。
可是從倒在陣地前沿的屍體中,可以明顯地看出來,穿灰藍色軍服的比穿土黃色軍服的多出許多。
鬼子的進攻被打退之後,陣地前面有三個日本兵沒來得及撤下去,被蕭劍揚和他的弟兄們圍了起來。
這三個日本人都是負傷的:一個大腿上捱了一刺刀,血順著土黃色的褲腿往下淌著;一個左肋被捅穿了,用左手手肘壓著傷口;另一個身上沒見著傷口,可腰卻直不起來——估計是腰眼上被砸了一槍托。
在他們四周,十幾把沾著血的中正步槍刺刀圍住他們,而且在緩緩地逼近。
三個日本人不喊不叫,更沒一點兒要投降的表示。他們三個背靠背默默地站著,呈“丁”字型,三把刺刀指向外圍——其中兩把已經在拼刺中拼彎了。
蕭劍揚站在包圍圈的外圍。他剛剛跟三個弟兄合力才拼倒了一個日本兵,這會兒終於有工夫扯下臉上的防毒面具,大口大口地呼吸著帶著血腥味兒的冷空氣。
透過弟兄們的人縫,蕭劍揚瞅了一眼包圍圈中的那三個日本兵。儘管對方是敵人,但他還是不由自主地覺著,作為當兵的,這三個傢伙倒真算是有種。
包圍圈在慢慢地縮小。
二排長一瘸一拐地走過來了,他的右腿被刺刀劃了條口子,好在不算特別嚴重。
他剛剛走回到連裡的輕機槍掩體,把那挺捷克造拎出來,端在手裡。
“別費勁了,都往後站!”
二排長把輕機槍的槍身端穩。
弟兄們趕緊往四下裡散開,有的乾脆來了個臥倒。
捷克造清脆的槍聲響起。一個彈匣二十發子彈在轉眼間被打光了。
三個日本兵交疊著倒了下去。
二排長扔下輕機槍,轉身慢慢往戰壕裡走去,嘴裡就吐了一個字:
“操!”
第三章 烈骨秦淮
(一)
打退了日本人的這次煙幕進攻,蕭劍揚所在的二連傷亡比較大。營裡命令他們連收縮一下防禦正面的寬度,把部分陣地交給了增援上來的一連。
經過一番白刃格鬥,二連活下來的弟兄沒有身上不帶傷的。
上午的時候,連裡的看護兵就被一顆流彈給打死了,營裡的裹傷所也捱了幾發炮彈,沒幾個活下來的。團裡的衛生隊派來了幾個人,幫著受了輕傷的弟兄處理傷口。
【看護兵——即衛生兵。】
【裹傷所——當時國民革命軍的部隊,在營一級設有裹傷所,相當於戰地救護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