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著,蕭劍揚把整個身子鑽進這個小窩,用刺刀在朝南的垛子壁上挖了兩個小小的口子,一個偏東一些,另一個偏西一些。
他再從稻草垛子裡鑽出來,繞回到垛子的南面,把那兩個剛挖成的小口子修整了一下,讓它變得更不起眼兒。
拾掇停當,他繞回到垛子的北面,摘下背後的步槍,輕輕鑽進那個窟窿,靜靜地等著。
半個白麵餅子下肚,蕭劍揚覺得身上有了暖和勁兒。
他小心地把中正式步槍從偏西的那個窟窿伸出去,擺好,然後注意著觀察。
田野像塊兒皺皺巴巴的淺黃色麻布,沉默地鋪向很遠的地方。天挺藍,沒有一絲雲。太陽沒什麼熱乎氣,像個擺設。
不太遠的小土包上,那輛中國人的戰車,靜靜地安臥著。它像個廢棄了的鐵皮子堡壘,沒有一絲生氣。但它也像只孤零零的怪獸,在等著最後一頓獵食。
(七)
終於,日本人的隊伍出現了。
走在最前面的,是三個尖兵,一前兩後。中間那個肩頭的三八槍上,挑著面不大的柿子旗。
在這三個尖兵身後50多米,是小鬼子的尖兵分隊,十來個人。走在最前面的是機槍手,歪把子抄在手上。
這尖兵分隊往後再幾十米,是鬼子的大部隊。土黃色的點點排成兩路縱隊,像條蠕動的巨型蚯蚓。由於離著有些距離,一眼看不到頭。
蕭劍揚估摸著起碼不止一箇中隊。
他慢慢地端平了槍身,輕輕地撥下了槍機後部的保險片。
倒不急著開槍,他在等戰車那兒的動靜。
鬼子的尖兵也已經發現了這輛中國軍隊的戰車,三個士兵利索地臥倒,散開。
後面的尖兵分隊跟著迅速展開了隊型。
再後面的大部隊停住了。
那三個尖兵倒是很沉得住氣,他們先仔細地觀察了一下,然後開了兩槍。
很快,他們就重新爬起來了。
看來他們得出了結論:這不過是驚慌的支那軍丟棄的一輛戰車。
自打從上海東進以來,他們見到的中國軍隊丟棄的武器、車輛實在是太多了。
扛柿子旗的那個重又把三八槍擱到了肩上,繼續很平靜地向前走。
身後的尖兵分隊也都爬了起來,整理好隊型,跟上。
再後面的大部隊重新蠕動了起來。
看來這支部隊的使命是快速向前穿插,儘快接近南京城垣。
很快,三個尖兵就從中國戰車的旁邊走過了。
戰車那兒沒什麼動靜。
接著,十來個人的尖兵班也跟著走了過去。其中有幾個傢伙好奇地打量了幾眼這輛被廢棄的戰車,還有人放肆地說笑著什麼。
戰車那兒還是沒什麼動靜。
終於,後面的大部隊接近了這輛戰車。
不知怎的,蕭劍揚覺得胃裡有點發熱。他死死地盯著這條土黃色的長蛇,像看著一根正走向烤架的燻腸。
“噠噠噠噠……”
等候已久的機槍聲終於痛快地響起來了。從戰車炮塔的後部突然伸出來一根機槍槍管,猛烈地噴吐出一道橘黃色的火鏈子。
這種機槍的射擊聲,蕭劍揚聽著挺陌生,跟他平日裡聽到的機槍聲都大不一樣——比捷克造輕機槍的要急促,比二四式重機槍的要乾澀。
不過,儘管音色有所不同,可結果同樣讓他開心:
鬼子的兩路縱隊,橫七豎八地向兩邊倒了下去,像被碾子壓過的莊稼稈兒。
已經走過戰車車身的鬼子尖兵們,被身後突然想起的機槍聲驚呆了。還沒等他們明白過來這是咋回事,戰車炮塔前部伸出了另一根機槍槍管,噴出了另一串死亡的鏈條。
尖兵們倒下了一茬,剩下的像受了驚嚇的老鴰,夢遊似的朝四下裡東走西撞。
“好啊!”
窩在草垛子裡的蕭劍揚高興地一直腰板,差點把草垛子頂翻了。他忘了自己的射擊,像一個看客在看一出精彩的“二人轉”。
顯然是費了好大勁兒,活著的日本兵才從遭到襲擊的慌亂中緩過氣來。
畢竟是訓練有素,其餘的鬼子很快作出了反應。由於土路的兩側是那兩個大水塘,無法徒步越過,他們只好在南側的田野裡展開隊型。
先是幾挺歪把子一起開火,幾道熾熱的火蛇在乾巴巴的稻田裡跳躍起來。
只見鐵灰色戰車的表面,濺起一片火星,像往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