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部分(3 / 4)

小說:秦腔 作者:美麗心點

哥那是對咱全縣有功!”我趕緊說:“是這樣!”他高興了,說:“戲快排好了,有一個照片你看不?”領我進了堂屋。堂屋中堂上放著一張照片,照片小,是劇團彩排留影,我看見了照片中有白雪。我一看見白雪就笑。中星他爹說:“你瞧中星在前排中間坐著,他那件西服是五百元買的,一件衣服麼,咋那麼貴!”白雪在所有的演員中最漂亮。我給她笑,她也在笑,她的左腮上應該笑起來有一個酒窩,但看不出來。

中星的爹聞見了什麼,急跑了出去,在院子裡罵我,說藥熬幹了。我趁機把照片揣在了懷裡。我就是那樣偷走了照片的。這張照片現在還放在我家炕頭前。我每每看著照片,都盼望白雪能從照片上走下來。但是,她總是在那一堆演員中活活地動,卻始終沒有走下來。我上中學的時候讀過一篇課文,說一個人買了一張仙女畫,他每次出了門,仙女就從畫中走下來給他洗衣服,掃地做飯。所以,我一回到家,便直奔廚房,但廚房裡冰鍋冷灶。這不怪白雪,白雪演戲,是藝術家,白雪怎麼能幹洗衣做飯這一檔子事呢?我焦急地等待著夏中星通知去巡迴演出的事,過了一天又是一天,通知還不見來,而我什麼都準備好了,還找著上善學會了一段戲。上善是樂於助人的,可他並不會幾段唱詞,就教我《背娃進府》中的一段說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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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腔》第二部分3(6)

這一段說詞太適合我了,我把它背誦得滾瓜爛熟,不信我給你說說:哎,人家娃叫,人家娃大頭小頭的個叫,背的格頭往包穀地裡跑哩——你尋牛哩,還是撞杆哩?紅蘿蔔纓子換炸彈——著了一個滿天飛;屎巴牛掉在尿壺裡——生裝你的醋泡酸梅子;屎巴牛落在秤桿上——受罪哩,你當高鷂子觀星哩;屎巴牛鑽竹竿——受罪哩,你當過節哩;長蟲把頭割了——死淋蟲一個;長蟲纏在轆轆把上——把不纏你,你還纏把哩;哈巴狗立在供桌上——你和爺爺鬥起嘴來了;廟後邊的南瓜——你還想給爺爺結蛋蛋哩;你是裝下的不像,磨下的不亮,升子丟在地裡——八稜子沒相;鍋刷子寫字——筆畫太壯;耙刺睡覺——屁股朝上;打你兩個五分——你碔×嘴胡犟;朝屁股上蹬上一腳——稀屎拉了一炕;吃的冷饃,睡的冷炕,點的琉璃燈,你還嫌不亮;你是羊皮一張搭在板凳上,生裝的四腿沒毛,死狗一條,爬下不跑,尾巴也不搖——你是個啥玩意;你真是鬼頭肉,毛蓋兒長在後頭,見了你爹,你叫舅舅;花盆裡栽娃,墳地沒人看——你還當你務人哩;你是吃的石灰,唱的靛花——放你孃的月蘭屁;把你爹死了——放你孃的寡婦屁;屎巴牛落在糞堆上了——生裝你的夯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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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腔》第二部分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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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逢人說起這一段說詞,他們說:再不要羞你的先人了,洗臉的胰子當點心吃,你能唱秦腔,看你碔挨戳的模樣!清風街的人從來是不重視我的,不重視就不重視,隨便吧。我看著他們頭上的光焰,笑他們的光焰都是那麼微弱,哼,還是自己把自己管好吧!

我正經告訴你,我是能看見人頭上的光焰的。一個人的身體好的時候頭上的光焰就大,一個人的身體不好了,光焰就小,像是一豆油燈芯,撲忽撲忽,風一吹隨時就滅了。氣管炎張八哥的光焰就小。王嬸的光焰幾乎都沒有了。中星他爹的還行。還年輕的陳亮光焰昏黃,我問他怎麼啦,他說他感冒了三天,大熱天的一犯病渾身篩糠,還要捂兩床棉被子。最奇怪的是秦安,他去醫院那天,光焰柔弱得像是螢火蟲,從醫院回來,趙宏聲三天給他換一貼膏藥,沒想到光焰又起來,他已能下炕,又開始在村裡轉悠,頭上的光焰如長了個雞冠子。

這一天,秦安的老婆用豌豆麵做了涼粉,秦安說老主任愛吃涼粉,拿了一塊,讓我攙扶了他去夏天義家。在二叔家裡說了一會兒話,啞巴進來了,他的褲襠開裂,匆匆地換了條新褲子又要出門,我問啥事這麼急的,夏天義說慶玉的新房今日抹綻上瓦哩。抹綻上瓦是蓋房的最後一道工序,我是應該去幫工的,便丟下秦安和啞巴一塊去了。

幫工的人很多,也很熱鬧。果然是俊德的女兒回來了,也在幫著搬瓦。她見了我就說:“引生哥你好?”清風街人見面都是說:“你吃了?”或者是“老人硬朗?娃娃還乖?”從來不說“你好”的。俊德的女兒問我“你好”,而且是普通話,我就措手不及了。慶玉的女兒臘八和俊德的女兒是同學,臘八說:“人家問候你哩,你咋不吭聲?”我說:“你把舌頭在嘴裡放好,你重說!”俊德的女兒說:“問你吃啦沒?”大家都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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