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一個誇口的勇士,”希刺克厲夫回答,“可是我還不至於因為喜歡你而去傷害他;你要受盡折磨,能有多久就受多久。不是我使他讓你厭惡——是他自己的好性子使你厭惡。他對於你的遺棄和這後果是怨恨透啦;對於你這種高尚的愛情不要期待感謝吧。我聽見他很生動地對齊拉描繪著他要是跟我一樣強壯,他就要如何如何了;他已經有了這種心思,他的軟弱正促使他的機靈更敏銳地去尋找一種代替力氣的東西。”
“我知道他的天性壞,”凱瑟琳說,“他是你的兒子。可是我高興我天性比較好,可以原諒他;我知道他愛我,因此我也愛他。希刺克厲夫先生,你沒有一個人愛你;你無論把我們搞得多慘,我們一想到你的殘忍是從你更大的悲哀中產生出來的,我們還是等於報了仇了。你是悲慘的,你不是麼?寂寞,像魔鬼似的,而且也像魔鬼似的嫉妒心重吧?沒有人愛你——你死了,沒有人哭你!我可不願意作為你!”
凱瑟琳帶著一種淒涼的勝利口氣說著話。她彷彿決心進入她的未來家庭的精神中去,從她敵人的悲哀中汲取愉快。
“要是你站在那兒再多一分鐘的話,你馬上就要因為你這樣神氣而難過啦。”她的公公說,“滾,妖精,收拾你的東西去!”
她輕蔑地退開了。等她走掉,我就開始要求齊拉在山莊的位置,請求把我的讓給她;但是他根本不答應。他叫我別說話;然後,他頭一回讓自己瞅瞅這房間,而且望了望那些肖像。仔細看了林惇夫人的肖像之後,他說:“我要把它帶回家去。不是因為我需要它,可——”他猛然轉身向著壁爐,帶著一種,我找不出更好的字眼來說,只好說這算是一種微笑吧,他接著說:“我要告訴你我昨天作什麼來著!我找到了給林惇掘墳的教堂司事,就叫他把她的棺蓋上的土撥開,我開啟了那棺木。我當時一度想我將來也要埋在那兒;我又看見了她的臉——還是她的模樣!——他費了很大的勁才趕開我;可是他說如果吹了風那就會起變化,所以我就把棺木的一邊敲松,又蓋上了土;不是靠林惇那邊,滾他的!我願把他用鉛焊住。我賄賂了那掘墳的人等我埋在那兒時,把它抽掉,把我的屍首也扒出來;我要這樣搞法:等到林惇到我們這兒來,他就分不清哪個是哪個了!”
“你是非常惡毒的,希刺克厲夫先生!”我叫起來,“你擾及死者就不害臊嗎?”
“我沒有擾及任何人,耐莉,”他回答,“我給我自己一點安寧而已。如今我將要舒服多了;等我到那兒的時候你也能使我在地下躺得住了。擾及了她嗎?不!她擾了我日日夜夜,十八年以來——不斷地——毫無憐憫的——一直到昨夜;昨夜我平靜了,我夢見我靠著那長眠者睡我最後的一覺,我的心停止了跳動,我的臉冰冷地偎著她的臉。”
“要是她已經化入泥土,或是更糟;那你還會夢見什麼呢?”我說。
“夢見和她一同化掉,而且還會更快樂些!”他回答。“你以為我害怕那樣的變化嗎?我掀起棺蓋時,我原等待著會有這麼一個變化:但是我很高興它還沒有開始,那要等到我和它一同變化。而且,除非我腦子裡清清楚楚地印下了她那冷若冰霜的面貌的印象,否則那種奇異的感覺是很難消除的。開始得很古怪。你知道她在死後我發狂了;每天每天我永遠在祈求她的靈魂回到我這兒來!我很相信鬼魂,我相信它們能夠,而且的確是生存在我們中間!她下葬的那天,下了雪。晚上我到墓園那兒去。風颳得陰冷如冬——四周是一片淒涼。我不怕她那個混蛋丈夫這麼晚會盪到這幽谷中來;也沒有別人會有事到那邊去。我是單獨一個人,而且我知道就這兩碼厚的鬆土是我們之間唯一的障礙,我對我自己說——‘我要把她再抱在我的懷裡!如果她是冰冷的,我就認為是北風吹得我冷;如果她不動,那她是睡覺。’我從工具房拿到一把鏟子,開始用我的全力去掘——挖到棺木了;我用我的手來搞;釘子四周的木頭開始咯吱地響著;我馬上就要得到我的目的物了,那時我彷彿聽到上面有人嘆氣,就在墳邊,而且俯身向下。‘如果我能掀開這個’我咕嚕著,‘我願他們用土把我們倆都埋起來!’我就更拚命地掀。在我耳邊,又有一聲嘆息。我好像覺得那嘆息的暖氣代替了那夾著雨雪的風。我知道身邊並沒有血肉之軀的活物;但是,正如人們感到在黑暗中有什麼活人走近來,可又並不能辨別是什麼一樣,我也那麼確切地感到凱蒂在那兒:不是在我腳下,而是在地上。一種突然的輕鬆愉快的感覺從我心裡湧出來,流過四肢。我放棄了我那悲痛的工作,馬上獲得了慰藉:說不出來的慰藉。她和我同在,在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