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沒有在樓梯口上停下,卻往上走,走到禁閉希刺克厲夫的閣樓上,叫喚他。有一會他執拗地不理睬。她堅持叫下去,最後說服了他,隔著木板與她交談。我讓這兩個可憐的東西談著話,不受干擾,直等到我推測歌唱要停止,那些歌手要吃點東西了,我就爬上梯子去提醒她。我在外面沒找到她,卻聽見她的聲音在裡面。這小猴子是從一個閣樓的天窗爬進去,沿著房頂,又進另一個閣樓的天窗。於是我費了好大勁才把她叫出來。當她真出來時,希刺克厲夫也跟她來了。她堅持要我把他帶到廚房去,因為我那位夥伴約瑟夫,為了躲避他所謂的“魔鬼頌”,到鄰居家去了。我告訴他們我無意鼓勵他們玩這種把戲,但是既然這囚犯自從昨天午飯後就沒吃過,我就默許他欺瞞辛德雷這一回。他下去了,我搬個凳子叫他坐在火爐旁,給他一大堆好吃的。可是他病了,吃不下,我本想款待他的企圖也只好丟開了。他兩個胳臂肘支在膝上,手託著下巴,一直不聲不響地沉思著。我問他想些什麼,他嚴肅地回答——“我在打算怎樣報復辛德雷。我不在乎要等多久,只要最後能報仇就行,希望他不要在我報復之前就死掉。”
“羞啊,希刺克厲夫!”我說,“懲罰惡人是上帝的事,我們應該學著饒恕人。”
“不,上帝得不到我那種痛快,”他回答,“但願我能知道最好的方法才好!讓我一個人待著吧,我要把它計劃出來。這樣在想那件事的時候,我就不覺得痛苦了。”
可是,洛克烏德先生,我倒忘記了這些故事是不能供你消遣的。我再也沒想到絮叨到這樣地步,真氣人。你的粥冷啦,你也瞌睡啦!我本來可以把你要聽的關於希刺克厲夫的歷史用幾個字說完的。
管家這樣打斷了她自己的話,站起來,正要放下她的針線活,但是我覺得離不開壁爐,而且我一點睡意也沒有。
“坐著吧,丁太太,”我叫著,“坐吧,再坐半個鐘頭!你這樣慢條斯理地講故事正合我的意,你就用同樣的口氣講完吧。我對你所提的每個人物或多或少都感到有興趣哩。”
“鍾在打十一點啦,先生。”
“沒關係——我不習慣在十二點以前上床的。對於一個睡到十點鐘才起來的人,一兩點鐘睡已經夠早的啦。”
“你不應該睡到十點鐘。早上最好的時間在十點以前就過去啦。一個人要是到十點鐘還沒有做完他一天工作的一半,就大有可能剩下那一半也做不完。”
“不管怎麼樣,丁太太,還是再坐下來吧,因為明天我打算把夜晚延長到下午哩。我已經預感到自己至少要得一場重傷風。”
“我希望不會,先生。好吧,你必須允許我跳過三年,在那期間,恩蕭夫人——”
“不,不,我不允許這樣搞法!你熟悉不熟悉那樣的心情:如果你一個人坐著,貓在你面前地毯上舐它的小貓,你那麼專心地看著這個動作,以致有一隻耳朵貓忘記舐了,就會使你大不高興?”
“我得說,是一種很糟糕的懶性子。”
“相反,是一種緊張得令人討厭的心情。在目前,我的心情正是這樣。因此,你要詳詳細細地接著講吓去。我看出來這一帶的人,對於城裡的那些形形色色的居民來說,就好比地窖裡的蜘蛛見著茅舍裡的蜘蛛,得益不少。這並不完全我是個旁觀者,才得出這種日益深刻的印象。他們確實更認真,更自顧自的過著日子,不太顧及那些表面變化的和瑣碎的外界事物。我能想象在這兒,幾乎可能存在著一種終生的愛;而我過去卻死不相信會有什麼愛情能維持一年。一種情況像是把一個飢餓的人,安放在僅僅一盤菜前面,他可以精神專注地大嚼一頓,毫不怠慢它。另一種情況,是把他領到法國廚子擺下的一桌筵席上,他也可能從這整桌菜餚中同樣享用了一番,但是各盆菜餚在他心目中、記憶裡卻僅僅是極微小的分子而已。”
“啊!你跟我們熟了的時候,就知道我們這兒跟別地方的人是一樣的。”丁太太說,對我這番話多少有點莫名其妙。
“原諒我,”我搭腔,“你,我的好朋友,這是反對那句斷言的一個顯著證據。我一向認為的你們這一階層人所固有的習氣,在你身上並未留下痕跡,你只是稍稍有點鄉土氣罷了。我敢說你比一般僕人想得多些。你不得不培養你思考的能力,因為你沒有必要把生命消耗在愚蠢的瑣事中。
丁太太笑起來。
“我的確認為我自己是屬於一種沉著清醒的人,”她說,“這倒不一定是由於一年到頭住在山裡,老是看見那幾張面孔和老套的動作,而是我受過嚴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