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矇矇亮的時候,湖面上的船隻已經不少,聶金也是起來,少不得過來客氣幾句,然後揚帆離岸,王通這邊卻是不急,按照行軍時候的規矩,在沙洲上做了早飯,檢查了船隻之後,這才啟航。
這一天行船也是平靜到無聊,太陽偏西的時候進入了南直隸的境內,天快黑的時候已經到了沛縣附近。
其實船還是在微山湖上,不過接下來水道變窄,沛縣這邊私設了個卡子,跟過往的民船貨船收點過境的稅銀,過了沛縣這個卡子,再走半天的功夫就是到徐州了。
王通這個船隊雖說官船換成民船,但遇到這種卡子還是要表明自己的身份,不然的話,如果官差多事上船檢查,看到船上的兵器和鎧甲,非要調兵過來緝拿不可。
其實也沒有表明欽差,只不過有幾個人給對方看了看錦衣衛百戶的腰牌,對沛縣這個縣城來說,一個錦衣衛百戶已經算是了不起的大人物了,自然誠惶誠恐的放過,不敢得罪。
王通這一隊也不急著趕路,天黑了就在當地住下來,少不得有人上岸買些狗肉,晚上大家打打牙祭。
從京師傳遞過來的情報文卷,不可能沿著運河追,沛縣倒是一個節點,船靠岸之後,就有人將上鎖的鐵匣送到王通這邊。
八月的沛縣炎熱異常,到了晚上暑氣依舊沒有退去,王通也懶得上岸,就在船上的座艙中點燈夜讀。
京師無事,言官清流們的小小爭論無非是遼鎮李家的封賞到底該怎麼進行,李家諸子是不是人人都要封爵,這樣不值一提的小事。
關於朝廷官員的動向,提到了直隸巡按李植給在蒲州丁憂守孝的張四維去過幾封信,李植是張四維的得意門生,當年和張居正餘黨以及馮保相鬥的時候,李植都是衝在第一線,上疏抨擊彈劾,極為活躍。
等張四維成為首輔,李植也得了報償,成為了直隸巡按,那可是在北直隸這官不值錢的地方難得的實權位置。
官場上的規矩就是人走茶涼,張四維丁憂回鄉,李植這邊從原來的眾星捧月一般的奉承,變成了人人冷落,原本可以自矜身份,現在卻只能和言官清流們打成一片,出頭鼓譟揚名,和張四維的關係也比從前冷淡了許多,畢竟有師生的關係在,書信聯絡還是少不了的,但也就是全個禮數,從前的殷勤孝敬是不多了。
所以李植這突然間增多的幾封信,就被認為是異常,值得在給王通的文報上提一筆。
王通也不過是看看罷了,不會有什麼印象,王通對文官中印象最深的有幾個人,除了申時行、張學顏和楊巍、王遴那一批,至於不在中樞的那一干人中,李三才和顧憲成是王通頗為注意的。
這兩人沒什麼靠山背景,卻在京師中拳打腳踢出了這樣的局面,而且難得的是,這兩人知道分寸,興風作浪,卻不把自己牽扯的太深,每次的言潮政爭,他們都能從其中得到好處,不會招禍。
正在那裡瀏覽文報的時候,卻聽到岸上的方向有人高喊:
“吳二爺可在,沛縣梁家求見!”
王通的船隊停靠在卡子邊上,他這十幾艘船一過來,其他的船自然要去別處,看來岸上這喊話的人就是對著這邊了。
正納悶的時候,吳二卻在外面通報說道:
“老爺,岸上這人是小人的舊識,在水面上做生意多年,訊息靈通,小人能否去見見?”
王通頓了下,開口說道:
“我和你一同去!”
原來這被稱作“爺”的還真是吳二,王通左右閒著無事,卻是換上了一身短打扮,一同跟了過去。
“好叫老爺知道,這梁家的兄弟在河上湖上吃飯,販運貨物去濟南府那邊的時候曾經吃過虧,屬下幫忙給周全了回來,也算有了交情,年節都還往來的。”
“若是說私事,等下我自己回來。”
王通點頭回答說道,他的打扮簡單,年紀又比吳二小很多,看起來還就是和吳二的隨從一般,這也是閒著無事出來溜達,如果對方敘敘私誼,王通也沒有旁聽的必要。
兩人下了船招呼一聲,正在那裡騎馬等候的漢子連忙下馬,快步跑了過來,這漢子看著也是黝黑壯實,四肢修長,看著倒是在水上吃飯的人物。
“若不是小的們看到吳二哥,還真就這麼錯過去了。”
那漢子先笑著說了句,然後上前行禮,吳二也是客氣,這漢子名叫梁捷,是梁家族長的三弟,梁捷看了眼在一邊的王通,卻沒怎麼在意,壓低了聲音問道:
“二哥這次出的是官差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