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裡,桃花盛開。十三在府裡的桃林樹下讀書的時候,腿疾突然再度發作。
每過完一個冬季,他的腿疾都要更厲害一點兒,照邱先生的意思,他到了冬日裡就不該出屋子,待在溫暖如春的地方,受不得一丁點兒寒氣才行。
不過十三哪裡耐得住如此嬌養,在屋子裡待不過三五日便想著法兒地要出去轉悠。不是他不顧惜自個兒的身子,即便事事遵照邱先生的意思來又如何?頂多是再多活三五個月罷了,他自己的身子究竟如何,自然是他自己最為清楚。
三月底的時候,他正在看公文,腿上突然傳來一陣劇痛,接著腰背也痛得讓他直冒冷汗。等弘曆抱著整理好的文書去找他時,他已經昏倒了,倒下去的時候,他的眉頭還深深擰著。
邱先生說,他的五臟六腑都因為這個病而衰竭了,此次昏迷,是一個很不好的徵兆。
筱七陪在床頭等他醒,哭溼了一條又一條的帕子。
他醒過來的時候,看到眼睛腫脹如桃兒的筱七,無力地笑了笑:“你這個樣子,叫我怎麼能安心地走呢?”
“那你就不要走啊……”筱七抽抽噎噎地抬起眼,淚水迷濛,看不清他的眉眼,卻看到了他嘴角的笑容。
“生死有命,可記得我們的約定?以後這府裡的大大小小,都有勞你了。是我太過自私,來生再補償你。”他曾經跟筱七說過,他放心不下孩子們,尤其是弘昌,這孩子聽信外頭的傳言,認定了胤禛的皇位來得不正當。所以他一直都將弘昌關在府裡,不讓他外出。
他若是走了,沒人慣著弘昌的話,弘昌定會鬧出大事來啊。
他本是希望下輩子能和他心裡那個念念不忘的人兒續前緣的,只是他想到妍華定是和胤禛許了生生世世的約定,所以他也不想再去湊熱鬧了。心裡有一個愛戀的人兒,卻不得親近,實在太苦,他還是珍惜眼前的人為好。他希望下一世,他能全心全意地愛護筱七,再也不讓她受苦。
筱七聽了這番話,抑制不住地哭出聲來。
別人都道她堅強,可她知道,有他在身邊時,她才堅強得起來。倘若他真不在了,她真不知道自己還能不能笑得出來。
“快別哭了,吵得我頭疼。”十三沒心力哄她,只好皺了皺眉頭。
筱七聞言,立馬收起了哭聲,可眼淚卻止不住地往下滾。她實在是太恐懼太驚慌,腦子裡空白一片,什麼都不想做,只想守著他。
又過了很久,她才將眼淚鼻涕擦了個乾淨。邱先生說,十三熬過這一次的話,許是還能再活個把月,倘若期間再痛到暈厥,那可能連個把月也熬不住。
筱七正是聽說了這個,才抑制不住心裡的感傷。
“我……不吵……你了,我……我知道你有一個未了的心願……你告訴我,你個女子是誰,我去找她,將她帶回來陪你一日,好不好?”筱七抽抽噎噎地端了一杯水喂他喝,心裡再也沒有任何吃味的感覺了,她只想讓他在這剩下的日子裡快快樂樂,了無遺憾。
十三聽她這麼說,很是驚訝,眸子驀地睜大,盯著她看了許久,才終於自嘲地笑了一聲:“原來你都知道。”
他以為他掩飾地很好,卻忘了身邊這個人日夜與他相伴,怎會粗枝大葉到沒有一丁點兒察覺呢?究竟是什麼時候露陷的呢?是他看著桃花一愣好半晌,還是他捏著書本讀那些酸腐詩詞的時候?
“你與我說,她是誰……還活著嗎?若是活著……就算……在天涯海角,我也將她找回來,讓她好好兒地陪你幾日可好?我保證不鬧她……也不讓你為難……我會躲得遠遠兒的……讓你們……好生說幾日話……”她的心在刺痛,她也不想這麼大度,可是為了圓他夙願,她願意這麼做。愛到深處,便只希望他能開心。
十三苦笑了幾聲:“你胡說什麼,我……沒有想讓她陪。今生有你,我已經知足,你卻說的是哪裡的傻話,莫不是嫌棄我了?我只想讓你陪著,真的。”
“嗚嗚……”筱七心裡又酸又暖,捂著嘴再度淚如雨下。待看到十三皺起的眉頭後,她才背過身去將眼淚鼻涕都擦了個乾淨。
其實到雍正八年的時候,十三手頭上的事情已經被胤禛分出去七七八八了。到他這次腿疾發作前,十三每日都沒什麼事情可忙了,若不是弘曆隔三差五地過來請教他一二,他便會整日都坐在書房裡發呆發黴發痴。
接下來的幾日,他一直纏綿於病榻,連胤禛與妍華過來看他,他都無法下榻了。看到妍華眼裡的溼意,他心裡有些酸楚。
那一夜,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