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後仰了仰。
佟武一怔,手慢慢鬆開,沉聲道:“是誰?”
“是我。”
茶棚後壁一方青布簾子後面傳出一個嘶啞,低沉的聲音。
一聽見這聲音,佟武的神情就變了。滿面的的焦躁之色一掃而空,鐵青的臉色也已恢復了常態,看上去根本不像是剛剛縱馬急馳了近二十里地,而是閒閒地自路對面很隨意地踱進了這個茶棚。
“進來!”那個嘶啞、低沉的聲音又道。
佟武飛快地掃了茶博士一眼,深深吸了口氣,緊走幾步,掀開了門簾。
茶棚後面的這間屋子不大,窗戶卻不小,午後強烈的陽光透過微微發黃的窗紙照進來,清清楚楚地照出了屋裡的凌亂。
臨窗橫擺著的小方桌邊的一張椅子上,坐著一個人。
一個老人。
老人不高,清瘦,顴骨突出,緊繃的臉皮在兩頰拉出兩個深陷的凹槽,看上去像是已有多年沒吃過一頓飽飯。
老人的頭髮已經全白且略顯稀疏,頜下一撮修得很整齊的山羊鬍子也已花白,瘦削的臉頰上橫七豎八滿是皺紋。
但是他的腰板仍然挺直,一雙深褐色的眼睛看上去仍很年輕,目光冷靜、銳利,神采湛然。
即使如此,他看上去也只是一個老人,與許許多多普通的老人並沒有什麼太大的區別。但一見他,佟武心裡立即產生出一種近乎恐懼感的敬畏。
其實,這種近乎恐懼的感覺還在他剛一聽到老人那獨特的嘶啞的低語聲時,就已經在他心裡產生了。
佟武躬身一揖,道:“弟子見過師叔,請問……”
“關上門!”
老人盯了他一眼,冷冷道。
佟武只覺頭皮微微一麻,還未說完的話已被噎回到喉嚨裡。再也無法說出口。
老人獨特的,嘶啞而低沉的聲音似乎帶著種異常凜冽的殺氣。只要他一開口,就能將任何站在他面前的人想說的話用一隻無形的強有力的手塞回到那人的喉嚨裡。
佟武小心翼翼地關好門,轉過身,不再說話。
老人又盯了他一眼,緩緩點了點頭,目光裡的寒意稍有減退,淡淡道:“你知不知道我為什麼叫你到這裡來?”
佟武道:“不知。”
老人道:“皇帝北征,已遠出數百里外,你怎麼還在京城裡?御營的防衛不是一直由你負責嗎?”
佟武有些吃驚地看了看老人,道:“皇帝出關後,忽然接到密報,說京城附近發現白蓮教唐賽兒及其殘部行蹤,皇帝不放心,便命弟子回京查實。”
老人目光一閃,道:“此話當真?”
佟武倏地抬起頭,第一次直視著老人明亮、銳利的深褐色的雙眸,他目光中已閃出毫不掩飾的吃驚之色,還有一絲不滿,一絲憤怒。
他實在不能相信老人竟會用這種方式向他提問。
野王旗是一面黑色的大旗,也是一個組織的名稱。野王旗的勢力極其強大,而強大的組織必然會以極其森嚴的等級制來加以維繫。
從師承輩分來說,老人是他的師叔,是他的長輩,但在野王旗內的司職、地位,他卻比老人高得多,老人當然應該比他更清楚這一點。
佟武心裡忽然升起一絲不祥的感覺。這種感覺在一瞬間就已變得異常濃冽,充塞了他的心間——
“總舵一定出大亂子了!”
如果不是總舵有極大的變故,老人絕不應該,也絕不敢如此公然表示對他的不信任。
老人似乎挺了挺腰板,上身微微前傾。低聲道:“我在問你話。”
佟武也挺直了腰,雙眉一軒,沉聲道:“弟子的所有行動皆由主人親自安排,所有情況也只向主人稟報,不勞師叔動問。”
老人淡然一笑,低聲道:“是嗎?”
佟武沉聲道:“不錯。”
老人淡淡道:“你是在提醒我注意自己的身份。我沒有說錯吧?”
佟武道:“沒有錯。”
老人一仰頭,笑出了聲。
他的笑聲低沉,嘶啞,時斷時續,聽上去更像是一陣劇烈的咳嗽。
因發黃的窗紙而變得略顯昏黃的陽光在老人一仰頭間,照亮了他脖子上一道如酒杯口大小的淺粉色的傷疤。
正是因為脖子上曾受過幾乎致命的創傷,老人的聲音才會變得如此嘶啞,如此怪異。
但他卻能將無法像正常人一樣說話這個極其不利的因素轉化為自己獨特的優勢。只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