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部分(1 / 4)

小說:玉梨魂 作者:月寒

成人女未嫁,哀哀煢獨,極人世之慘境矣。”繼請於母,欲親往弔奠。母曰:“崔家舊屬葭莩,今又新聯秦晉,遭斯慘變,苦煞老翁矣。兒欲往唁,禮也,餘何阻焉?”乃草草具賻儀,覓舟子,詰朝遂行。

片帆無恙,前路已非。一葉扁舟,又載徵人遠去;兩行別淚,竟隨江水長流。痛哉此行,如登鬼域。此七八十里之水程,在夢霞不啻以冥冥之泉路視之矣。使前日聞病即往,則藥煙淚雨之中,猶及見伊人一而,今何及矣!然而罡風孽雨,苦摧短命之花;三島十洲,難覓返魂之藥。相見更難乎為別,目睹尤慘於耳聞。我且以不及見梨娘之死,為夢霞幸也。所痛者,相知未及一年,此恨遽成千古。梨娘為夢霞有生以來第一知心之人,則梨娘之死,實為夢霞有生以來第一痛心之事。而意中好事,方期秋月重圓;劫後餘花,不道春風再肅。病不知其由,死不在其側,殮不憑其棺,天公作惡,刻扣良緣,平時會少離多,並此最後之死別,亦故靳之而不與,此尤為痛之不可解者。而今日者,煙波一棹,不為問津之漁郎,翻作登門之弔客。俯聽江流,幾聲嗚咽;舉頭天際,一色杳茫。水復山重,化作愁城恨海。而江花汀草,點綴閒情,鷗港漁磯,別饒野趣。一路江春早景,大足以娛行客,在夢霞視之,則形形色色,皆組織愁絲之資料,招徠愁魔之媒介也。

人來前度,魂斷當年。夢霞之泛棹蓉湖,今日為第四次矣。今番意興,大異從前,恨與時積,情隨境遷。昔日之行,無殊身到桃源,步步趨入佳境;今日之行,恰是身臨蒿里,行行漸近愁關。故昔日之行,惟恐其遲;今日之行,則惟恐其速。可恨江神不解事,今朝偏助一帆風,僅半日許而數十里之長途,瞥然過去。人世間有一無二,至慘至痛之境,已黯然呈於夢霞之眼前矣。

野渡無人,衡門在望,有一物焉,隨風飄揚於屋角簷梢,翩躚作態。遠望之,疑為白蝴蝶之飛舞,又如酒家招客之青帘。此何物耶?此非喪家之標識耶?而謂夢霞之眼簾能容此物耶?睹此一尺布幡,而夢霞之心旌亦隨之而搖曳,飄飄蕩蕩,靡所底止。噫,此種境地,是人間而非人間,至此地者,殆皆尋死趣而來,其去人世間固已遠矣。

舟無恙,客無恙,岸上之人家無恙。天台耶,蓬島耶,作客於此,遇仙於此,闢詩界於此,營情窟於此。曾日月之幾何,而歡喜事去,煩惱事生,愁雲慘霧,籠罩一村矣。離恨天耶,相思地耶,茫茫一塊土,生離於此。死別於此。幾番悲慘之活劇,於是開場,亦於是收場焉。彼鼓棹而來者,雖非此地之主人翁,而不得謂為與此地無緣,然亦不得謂為與此地有緣。謂為無緣,胡為以並無關係之人,忽焉而萍飄絮蕩,偶到是鄉,羈留於此者一年,醉吟於此者一年?謂為有緣,則何以此一年之中,所遇者皆失意之人,所歷者皆傷心之境。過去之情懷,未來之幸福,一至此皆消歸烏有,而維戀戀於現在之悲歡離合?戴奈何天,唱懊儂曲,迷迷惘惘,了而不了。以一年最短促之時期,乃有此一段至複雜之情史。南國青年,竟做了潯陽白傅;月底西廂,忽變了夢裡南柯。然則斯地也,乃情天之幻境耳。入幻境者,無不為幻境所迷,身心俱為幻境所束縛。迨至參透箇中幻象,欲跳出幻境範圍,而軀殼雖存,靈魂已死。一生事業,強半蹉跎,猶不如飄流荒島者,處萬死一生之境,終有一線不絕之希望也。夢霞來此,在今日為末次,此後將與此地長別。問迷津而來,航恨海而去,夢霞無恙,而平昔之氣概之抱負,已悉為情魔攘奪而無餘。惜哉此人,其將長此終古乎?雖然夢霞多情人,實至情人也。天下惟至情人,必不輕殉私情,則夢霞之結果,或尚有驚人之舉在。

夢霞之來也,距梨娘之死,僅二日耳。此二日之距離,以時計之,不過四十八小時。年華之遞嬗不常,人事之變遷太速,此四十八小時中時已隔歲,人且隔世矣。似此門庭冷落,家室飄搖,路人見之亦增忉怛,矧當斯境者,為箇中人乎?為多情之夢霞乎?叩門則雙扉虛掩,牆邊之睡犬不聞;蒞庭則四顧無人,枝上之棲鴉並起。淒涼狀況,觸目何堪?足為之軟,而步為之蹇矣。登堂則老翁相見,揮淚而訴病情;入室則稚子含悲,伏地而迎弔客。夢霞此時,難以慰己,而轉以慰人,無以吊生,更何以吊死?斟幾滴無情之酒,淚味含酸;鷚混畝賢分香,心灰寸死。餘藥猶存,案上之銅爐未熄;倩魂不返,棺中之玉骨已寒。死者長已矣,生者將何以為情?恨事太無端,後事更不堪設想。淚世界非長生國,歸來歸來兮,此間不可以久留,然夢霞猶未忍掉頭竟去也。

空庭如洗,冷風乍悽,撼樹簌簌響。庭之畔荒土一а,累累墳起,斷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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