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泉吐了核,又吃了一顆,“唔,有心思。”
“主子從小愛吃梅子,因此奴才才下了些工夫。”眉角眼梢,神采飛揚。
明泉挑梅子的手頓了下,“這梅子是你醃製的?”
“正是。”
“哦。”她放下竹籤。
卻聽嚴實通報,“潔侍臣求見。”
“宣。”
薛學淺每次見到安蓮都有種挫折感,彷彿眼前這個男子是從天上落下的晨星,即使身在紅塵,沾染凡俗,也無法遮掩璀璨四射、高潔天華的光芒。
從明泉看他的眼神就知道,這是他這一生都無法企及的奢望。
“參見皇上。”安蓮清泠的嗓音讓他自思緒中翻醒過來。
“平身。”見著這張俊美絕世的臉,明泉滿腦子的話反倒一句也迸不出來的,只輕輕道:“這幾日可是累著了?”後宮雲詭月異,連冷宮裡的蟑螂都不是省油的東西。這陣子,他與跋羽煌的矛盾更趨於激烈,恐怕裡裡外外,有心的無心的,算計的討好的,都一股腦兒鬧得不安生。否則,他也無須以就寢為藉口打發那些人了。
“只是貪睡,無礙。”安蓮雙眸柔和地回望她。略顯纖瘦的身體彷彿蘊藏無數力量,讓人不由自主地安心。
明泉咬著下唇道:“朕過幾日便要出發去勝州,這座皇城朕便託付於你了。”
薛學淺身子一震,臉上雖是力持平靜,但眼底的震驚卻瞞不了人。
皇城乃是皇朝最高象徵。以皇城相托表面上看,交付的只是後宮,但往深裡一想,這興許就是立皇夫的預兆!
雖然安蓮將成皇夫這個傳言在宮裡一直沸沸揚揚,叫囂直上。但他畢竟是心照不宣的罪臣,明泉就算找再多的理由來杜絕天下悠悠之口,但太子湯還在戚州,藺郡王和連鐫久也在朝中,真相總是掩埋不掉的。
跋羽煌以北夷第一王子之尊屈尊後宮,其中野心昭然若揭。如果真要立安蓮為皇夫,恐怕這天下也要亂上一亂!
他心思百轉,嘴上卻未停,“皇上只管放心,臣一定竭盡所能,幫襯潔侍臣。”
明泉笑笑,又對安蓮道:“朕一去兩月,你若有空,可寫些書信。”她從嚴實手上接過一個白玉匣子,交到他手上,“任路途遙遠,不過數日。”
安蓮將匣子拿在手心,目光幽幽,不知想到什麼,“臣遵旨。”
她起身走到他身前,手輕輕覆在他的手背上,低頭柔聲道,“兩月不過眨眼,你要多保重。”手下的面板細膩如玉,幾乎不忍放手。
安蓮斂目望著她順滑如錦的青絲,從懷中掏出一個繫著紅繩的翠玉小佛,掛在她的頸上,“皇上也要珍重。”
玉佛上彷彿還帶著他的體溫,以及若有似無的芙蓉香。
安蓮身上從來只有梅香,這還是她第一次懂得惟洩芙蓉香的含義。
芙蓉香,便是他的體香麼?
想到此處,她雙頰滾燙如火,幾欲燃燒。明明是想作場戲讓後宮知道安蓮聖眷正濃,不敢輕觸其鋒,怎麼反倒有種成真的感覺。
薛學淺站在桌前,離兩人一臂的距離,中間卻似乎有千萬條鴻溝,將三人隔絕成兩個世界。
這便是皇上與潔侍臣的感情麼?
說是如膠似漆,又有點距離。說是逢場作戲,又太過自然。
他拳頭悄然握緊,這個舞臺他暫時還躍不上,只是這個賭注究竟該下在哪邊?跋羽煌?斐旭?亦或……繼續隔山觀虎?
心底的算盤乒乓作響。�
曉雅
鋪錦十里,儀仗六萬。新皇初次春祭之行浩浩蕩蕩自京城出發,北上勝州。
勝州緊挨帝州北部,左接戚州,下臨緬州,與北夷相交,同戚州一般因常年戰亂而一蹶不振,先皇曾連換四任總督,但經濟始終不見起色。如今這任總督只能勉強不拖不欠,帶著百姓勒緊褲腰帶過日子而已。
儀仗行了三日,離帝、勝兩州交界約三百里處,明泉偷偷下了帝輦,帶孫化吉等人上了南下的馬車,一路狂奔而去。
嚴實則跟著隊伍繼續北上。內廷特別有一隊司職春祭的太監,各個是知曉內情的,專門負責皇帝祭祀期間的衣食住行,因此對皇上中途失蹤的事件不但處之坦然,而且遮掩再三,這才糊弄了過去。
七七四十九日聽著雖多,其實大半時間是浪費在路途上的。
明泉不指望能查個水落石出,但至少親眼去看看黃水肆虐後的災況。看看是否真的餓殍遍野,朱門銅臭。